Chapter 2
课桌歪歪斜斜,桌面上摆着一摞摞的书本和散乱的试卷,亦落在地上,上面留下了不知谁的鞋印。清晨阳光正好,空气亦很新鲜,黄少天打开窗户,风一下子灌进来,席卷了试卷漫天飞舞。每一片肌肤都浸透了凉意,黄少天不禁惬意的喟叹。
回到座位上,黄少天翻找着书包,将需要上交的作业一本本掏出来。突然感到一股不知明的异样感,黄少天抬头,看到黑板右上角的字样。
距高考325天。
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桌椅都是铁质的,与瓷砖摩擦的声音相当刺耳。有人进来了,还和突出的桌角狠狠来了个亲密接触,听那刺啦一声都知道一定很痛。
“我说黄少啊,你下次能不能别来了就把窗户打开啊,你看看我的卷子,飞的哪都是!”
黄少天冲那个蹲在地上捡卷子的身影翻了翻眼皮:“喂拜托你能不能讲点理,你既然知道我一来就会把窗户打开还不把卷子压好那就是你的不对,再说我们自从进入高三体育课被霸占的可以以毫秒记,给你一个蹲在地上捡卷子的机会你不知道好好珍惜还反过来说我,对了我认为因为高三就把体育课都无偿分配给数语外这是大大的不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那人一边认真反省决定下次没事绝对不和黄少搭话、不对有事也不、一边捡完卷子,一股脑塞进桌堂,刺啦一声拉出凳子。旁边的声音突然顿了两秒,他莫名其妙的扭头看向左边的人,就见那个人一脸触电的表情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黄少你没事吧。”话刚出口内心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没事没事。”少见的简洁,说完甚至迅速把头扭了回去,一脸的我看不到你。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黄少天不知为何紧紧闭着嘴皱眉思考人生,他同桌乐的清净自然不会开口,这个只有两个人都能吵吵闹闹的班级鲜有的有了点高三的样子,要是班任此时进来估计都能感动到落泪。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无一例外都是刚踏进来一步看到里面的两个人,顿了一会,迅速后退看门口班级号,然后一脸莫名其妙的走进来的姿势,整齐划一的像是在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
黄少同桌哭笑不得,不得不说这么安静自己也有些不习惯,不习惯到物理题受力分析后都想不起来用运动学能量还是动量的地步,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个诡异的氛围。
余光扫到黄少竟然在皱着眉迎战他最讨厌的有机——曾被形容为一堆碳一会断键一会成键还要拉着氧氮硫,简直是一群喜新厌旧三心二意的死基佬还不放过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脚踩两只船简直天诛地灭的有机,黄少同桌深刻感觉这个世界要变天。
就如世界上总会出现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这个班级也总会出现敢于与黄少天对话的人。
“黄少黄少,昨天蓝溪阁和中草堂抢boss你怎么没来啊,王不留行那个家伙领着那群环卫工人一通乱飞,硬是把屏幕弄成了繁花血景,boss竟然不知不觉就被带走了诶简直过分,这算不算侵权啊,啊应该不算毕竟黄少你的文字泡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卢瀚文,连跳两级的逆天存在,很明显即使身为高三生心理依旧处于高一,此时此刻正在认真的和黄少天吐槽昨晚boss战,然后,终于意识到四周诡异的气氛,闭上嘴不安的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喷火目光,咽了口口水。
黄少同桌感到旁边的人正在读条准备放大招,并且此时此刻快读完了,想了想,把头埋进臂弯,决定进入庄周梦蝶的境界。
“靠啊王不留行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自己高考完了就混在中草堂搞什么鬼啊,抢稀有材料是罪过啊好不好影响公会发展进而影响成员积极性入会人数战队发展不就进入死循环了么……”
稀有材料?战队?
“还有那繁花血景还不是好炫没打中,要是百花缭乱肯少依赖落花狼藉一点……”
繁花血景?百花缭乱?落花狼藉?
黄少天感觉自己的嘴在不停动着,不间断吐出一大堆不知名的词汇,周围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声音也像是难以打破距离的束缚小了下去,好像有人小声在自己耳边说“黄少老师来了”,前桌试图扭过身子捂住自己的嘴,毫不意外的硌到了桌角,在那嘶嘶的抽气……
猛地抬头,黑板上鲜红的字迹无比醒目。
距中考325天。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黄少天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的世界早就毁了,在那一天。”
教室里空无一人。
“你忘了吗?那天你回到家里,和往常一样将账户卡插进了荣耀登录器。”
谁?谁在说话?冷汗滑过额角,颧骨,下颏。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滴答,落在地上,似乎听得到回音。
“敲门声响了几下,没得到回应,接着是电钻的声音,滋——”
不要,不要再说了……
“门锁被破坏掉,一群人走了进来,穿着警察的制服。你想着自己又没做过什么,鼓起勇气走了上去。你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手铐。”
大脑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一寸寸将头皮撑开,有温热的东西滑过,落在地上,鲜红的颜色,很刺眼。
“他们说,这就是那对夫妻的孩子啊,太小了,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长得倒是还不错,要不卖了吧?应该会是个好价钱。”
“你疯了,要是上面知道,我们就惨了。”
“你看他那单纯的样,看到条子就毫无防备的走过来,他父母肯定什么都没告诉他。诶你看这是什么?荣耀?”
那个声音还在叙说,一会嗓音发尖,一会故意做的低沉。
黄少天终于认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声音。
“然后你被卖到嘉世,下了药扔进一个房间……”
“闭嘴!我让你闭嘴听到没有!”
黄少天捂着头猛地站起来,桌椅碰撞响作一团,像是电影里常见的拿着尖利的石头在玻璃上剐蹭,记忆翻卷着涌上来,和着恶魔般的诉说逼迫意识缴械投降。视网膜像是被涂上了鲜红的颜料,视野覆盖上一层红,如笼上一层血雾。
黄少天没命的奔跑着,身后空无一人,却有被什么追逐着的压迫感,是空间压缩了过来也说不定。
教室门被锁死,黄少天一边不断回头看向身后,一边拼命摇晃着门。
啪嗒。
门锁掉了下来。
来不及细想,黄少天冲了出去。
是一个房间,一个无比熟悉的房间。那个房间里,一对男人正在交媾,不堪入耳的呻吟充斥了闭塞的空气,腥膻的气息令人几欲作呕。
退出去!退出去啊!
大脑拼命下达着指令,四肢却没有反应。黄少天僵硬着,关上门闭上眼都做不到。意识在下沉,沉到了一个幽蓝的地方,咕噜咕噜随着呼吸冒着水泡。
呻吟声突然停止,黄少天恍若梦醒,茫然的看着那个人走向自己。
哈,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角色,想逃却难以逃脱的梦魇,快点醒过来啊,要是能早点醒过来该有多好。
那个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散发着腥味的粘稠液体落在地上,留下一地的污渍。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早已消失不见,唯留满床狼藉。
那个人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衬衫,衬衫的扣子没了大半,只剩中间几颗半掉不掉的系着。他停住了脚步,冲着自己,咧开了嘴。
尖尖的笑声比哭啸还难听,扑面而来的是绝望、拖着世界一同堕落的疯狂。上扬的嘴角早已超过人类的极限,露出鲜红的牙龈和浸了血丝的牙齿,衬得齿列白的刺眼。
尖笑声戛然而止,那人收敛了表情,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打量自己。
许久,那人的表情冷下来,用看牲畜的目光俯视着自己。
“跪下,畜生。”那人说。
枪靶上的成绩若是在普通射击场还算惊艳,在这里只能算是非常糟糕,只有半数命中了十环,甚至还有一发仅仅是八环。
慢慢调整呼吸,微微颤抖的手腕恢复了稳定。喻文州目光静静的看着靶子,开始了新一轮练习。
“哈哈,你看这不是那个吊车尾吗?就是前不久作为私生子被领回来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你看他那样,都练多久了成绩还那么糟糕,这已经不是没天赋而根本就是负值吧!”
“就这种人还劳烦大哥你关注,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下一任索克萨尔的竞争资格吧!”
“就他?索克萨尔?他跟这个词有关系吗?这是我听过本年度最大的笑话了哈哈哈!”
好吵。
即使走出射击场那些嘲讽还是没完没了的回荡,好吵。
喻文州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手,伸开复又握拳,状似随意的对身边人道:“他怎么样了?”
“烧的很严重,身上的伤也不容乐观。”
“他是很重要的人证。”
“这我知道啊。不过那么惨烈的经历,就算我能让他起死回生,他醒过来也十有八九会精神失常。”徐景熙长出一口气,想起自己对上的目光和冷冷的话语,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边人沉吟了片刻,“带我去看看。”
那个人还在接二连三下达着羞耻的口令,黄少天感到自己在轻微耳鸣,只能看得到他的嘴开开合合而听不到声音,想要开口制止,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严重缺水。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干渴,血液的流动变得粘稠,黏在血管壁上缓慢的蠕动。嘴唇上的死皮起了好几层,干裂撕扯开血腥,自己贪婪的吮吸着,铁锈味充斥口腔,却难以缓解那可怕的干渴感。
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覆上了自己的唇,水沿着唇的裂痕渗进体内,滋润着饥渴的细胞。
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没有客气,黄少天狠狠咬住了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