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同事建哥来我们屋闲聊,说他们家旁边的槐花树槐花才长出来,已被街坊四邻争抢着给捋完了。现在村里盖房子,老槐树都砍光了,就剩这一棵了,今天看样子也会被摘完的。今年这蒸槐花恐怕是吃不上了。对他的忧虑我深有体会,因为就在前一天,下班我去菜场买菜,看到路边有个绿盆里放了半盆槐花,我想着等买完菜回过头来称点儿回家。走出不到100米买了2棵芹菜,2斤生菜,回过头去找那盆槐花,已经没有了踪迹。这前后也就10分钟的事儿。老槐树越来越少了,蒸槐花是个时令菜,一年365天,能吃上蒸槐花的也就那么3、5天。
感叹完毕,我们俩开始讨论起槐花的各种吃法,从常见的蒸着吃,蒸完再用油煎一下的吃法,到比较少见的槐花炖鸡,槐花面条,槐花红烧肉。一路聊下来,仿佛槐花的香味已经充斥在这小小的办公室。建哥走后,同办公室的芳芳幽幽的来了句:“有那么好吃吗?”我这才想起还有她在。我肯定的说有。她说好像她没吃过。我当即表示我做给她吃,怕她不相信,还立即发微信给我妈让她上午去菜场看到卖洋槐花的,务必称二斤回来。然后才安心的去工作了。
其实之所以敢这么笃定说蒸槐花好吃,一是因为确实好吃,二是对自己做蒸菜的手艺比较自信。我这手艺是跟我妈家对门的老太太学的。追溯起来我爱上蒸槐花也是从吃了她做的蒸槐花后才深深的爱上这道菜的。
小时候,我奶奶家屋后有棵大槐树,每到春末夏初,奶奶就常常关注这棵平时我们都忽视的树。等到某一天,新发的嫩叶下面露出了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蕾,奶奶就会找来一个长长的竹竿棍儿,在上面绑个捏弯了的粗铁丝,这就成了摘槐花的工具。必备工具还有木质高脚凳,因为槐树都比较高,只有踩着它再借助长长的竹竿才能将树上那些小白花送到我们家的碗里来。
一切准备妥当奶奶并不着急去采摘,板凳收起,竹竿立在门后,该干嘛干嘛去了。问她为什么不摘,她忙着手里的活儿,头都不抬一下说:“明天摘。”那时我大概5、6岁,或许比这更小,反正是没到上学的年龄。那时候的我对什么都觉的好奇,尤其是这种做了开头留下结尾的事儿,心里总是想着,玩儿也玩儿不好,猜测着后面会发生什么。又不敢问。这样煎熬着等第二天家里老人把板凳搬到树下,拿出长长的竹竿,一巷子的小孩儿都“哗”的围过来时。自豪感油然而生,我告诉他们:“我奶奶在摘槐花,中午我们家就吃这个。”并要求他们不要靠近椅子,不要大声说话,没人吩咐我已成了维护现场秩序的人。
小伙伴们也相当的配合,一群孩子安静的站在树下,一个个小手都放在额头上,抬起头,眯起眼,看到的是刺眼的阳光,还有树稍上长出的嫩绿色的叶子在温柔的风里摇摆。要是有邻居从旁边经过,看到奶奶在摘槐花,一准会说:“呦,摘洋槐花儿呢,来来来,您下来,我来摘。”说着把带着横梁的黑色自行车靠在墙上,挽着袖子走过来,把奶奶扶下来。
对于童年摘槐花的记忆我只记得这些。就这些也是多年后在吃对门老太太做的蒸槐花时才想起来的。其实记忆中奶奶做的蒸槐花跟对门老太太做的差别很大,对门老太太蒸的槐花一粒一粒的,颜色有些微黄,不放蒜,嚼起来有点点劲道,满嘴都是槐花淡淡的香味儿。奶奶做的蒸槐花是用黄底儿红花,碗边是深蓝色的搪瓷碗盛着的。白白的透着点点的青灰色,一块儿一块儿粘连在一起,放了拌了香油的蒜汁儿。她坐在家门口杨树下的小马扎上,前倾着身子端着碗喂我。“好吃吗?”我看着她,面对她的询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边儿嚼着一边儿笑着跑开了。她再叫我,我就不过去了。佯装跟小朋友在玩儿 ,一边儿还不时拿眼偷偷的瞄她。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都长着一张好面的嘴儿呦。”说着,站起身来端着碗,搬起马扎儿进屋了。
那天让我妈帮我买槐花,我妈没买,因为对门老太太又和往年一样给我们送来了蒸好的槐花。吃过午饭我妈才告诉我,我立马起身去找。
妈说:“在冰箱里呢,凉的。”
我说:“没事儿,我放锅里用油稍稍煎一下。”
开小火,放油,将蒸好的槐花倒进锅里。几秒钟后香气立马飘散出来。翻炒几下,出锅。我喜欢吃辣的,放了辣椒油。用筷子夹着一粒一粒的吃了好半天。吃着对门老太太做的蒸槐花,我总会想起我奶奶。往事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当时发生得很寻常,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以后很多年或许都不会想起,就像放入水中的盐一样无迹可寻。然而多年后的某一天或许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这件事情如同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瞬间把你带入到记忆中某一天的事发现场, 所有的景象历历在目,甚至连当初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你都能闻得到一般。此刻我就是这样。
奶奶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只在她过头七的时候去给她烧过纸。后来每次去扫墓都是我爸兄弟几个去,几次我都要求参加。前几年我爸说我刚上班,请假不好。后来说我有孩子了,去墓地不好。今年他说,你都是人家家里的人了,去什么呢?对于我爸不让我去扫墓的事情,头几年我也并不在意,后来有次我梦见我奶奶了,我就把这事儿跟我姥姥说了。
她说:“那是你奶奶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还说:“等我死了,我就不回去看你们,别吓着你们了。”
其实在梦里我一点儿也不害怕,近几年我常常会梦见奶奶,也会梦见已经去世的姥姥和姥爷。人都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我总做奇怪的梦,并且起床后有些还记得特别清楚。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我觉得不够科学,因为就我自己而言,很多梦里的事物是我白天完全没有思考过的。为此我还专门买来《梦的解析》想以此了解梦是如何形成的。看了好久也没看完。其实我更愿意相信姥姥说的那句话,梦到离世的亲人是因为他们想我了。
昨晚下班去买菜,看到路边有卖洋槐花的,果断停车。4块钱一斤。
我说:“来2斤。”
卖菜的老板说:“都给你吧。”
“太多了我要不了。”
“不多,不多,你看看多新鲜,我刚摘的,你回家拿水淘了,晾干。拌上都蒸出来,吃不完放冰箱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用油在平底锅里煎一下。那个香呦,我跟你说,给肉都不换”。
这大哥,说话特有意思,声音洪亮,表情丰富。说:“那个香呦,肉都不换”。的时候还用手擦了一下嘴。我一下被他逗乐了。把他的洋槐花全包了,三斤多,满满的一大袋子。他高兴了,回家我就傻眼了,一倒出来好多啊。光淘洗就用了我一个多小时。
又见槐花,想起很多往事,在这春末夏初的日子里,抬起头,眯起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刺眼的阳光下,嫩绿色的叶子和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儿迎着日光在温柔的风里摇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