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掌机还是稀罕物。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掌机是在小学三年级学校的运动会上,那时候我们都特别喜欢运动会,因为坐在场下的一天半里,可以带吃的尽情分享,可以玩各种玩具,为运动员呐喊助威反倒被遗忘了。
后排一个同学拿着一个紫色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拼命按着,我把头凑过去,看到屏幕上有图画,还能听到激烈的战斗声。我问他这是什么,他告诉我:
「这个啊,叫Gameboy。」
从此,我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开始了我的掌机人生。
老实讲,我不是一个纯粹的玩家,是属于那种开始的很早但是最后被时代抛弃的人。我拥有过的掌机也仅仅是Gameboy和Gameboy Advanced两款而已,即90后熟知的「GBA」。之后的NDS时代、PSP时代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经历过,不过以我当年的痴迷程度看,是福是祸还真说不清楚。
留意到这个新奇的玩具后,我向同学提出借来玩一玩,他很慷慨地同意了,不过只能玩一小时。我压制住狂跳的心,抚摸着棱角分明的游戏机,那台机器是半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电子元器件,在当年的我看来是完美的做工,不亚于今天的苹果手机。
我接手了同学的战斗,那也是我触碰口袋妖怪这个经典游戏的开始,那盘游戏卡带是口袋黄,屏幕上皮卡丘硕大地占着屏幕,对面是一只小拳石。
「比卡超,向敌人撞去!」
「效果很小...」
我眼睁睁看着小拳石的血条几乎没动,然后被对方的撞击撞掉了三分之一的血!
「比卡超死掉了,你的身上没有精灵了!」屏幕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的第一次战斗,就这么迅速地结束了。同学嚼着薯片把头凑过来:「岩石系的不能用物理攻击,你去抓只水系的精灵,水系的克它!」
一脸懵逼的我,又看同学给我示范抓精灵的步骤,新的大门在我眼前打开。
关于口袋妖怪系列实在是有太多可以写的了。我从口袋蓝红黄绿,玩到口袋金银,这也是我印象最深刻的版本,由于译名的问题出了许多搞笑的名称。比如快龙被称为肥大,水压被称为金手,直接导致我在玩第三代口袋妖怪(红蓝绿宝石)的时候对于过于准确的译名强烈的不适应。那以后的珍珠钻石我只是玩过几次,算不上资深,然后就是口袋妖怪漆黑的魅影把前代做了一个汇总,也是我认为最精彩的版本,是我上大学后用电脑模拟器玩的。最近又出了太阳,听说精灵的形态又有变化,我还是很期待玩的。
总地来说,那个上午我软磨硬泡,几乎是一直低着头搓动着上下左右和AB键,连我们班在运动会上得了第几都浑然不觉。
心开始痒痒起来,就很难收住,玩别人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开始想要拥有自己的游戏机。
我爸妈属于比较严的那种,肯定不会支持我玩游戏的,在一次吃饭时小心翼翼提出要求被拒绝后,我就没有做进一步的努力。当时GB要几十到上百块钱左右,显然一个小学生自己是没有财力的。
我好像还为这事偷偷哭过一次。都是过去的事了。
但是事情居然有了转机。我们院里经常有很多小朋友聚集在一起玩,当时盛行游戏王卡组,我的卡组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主打耗血的炎系同时加强了回复卡牌的数量,一时在院里所向披靡。
一天晚上在又一次击败其余对手后,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孩子悄悄拉住了我。
「你的卡组卖不卖?」
我摇摇头。「不卖。」
开玩笑,当时还没有一买一套的说法,都是我5毛钱一包一点一点凑出来的,日积月累花了也有大概几十块钱,是我最宝贝的东西。卖了我拿什么在大院立足?
他眼珠一转。「我有一个旧的GB,你要的话把它给你。」
一听我就来劲了,缠着他马上回家拿下来,我还记得在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小孩蹲在那儿,做一场秘密的交易。他的GB是黄色的,看上去是很旧,而且没有电池,我当时太兴奋了,都没有试机就爽快地同意了交换。
当我买了一块钱两节的华太电池,庄严地把它放入后槽,按下开关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大孩子给我几盘游戏卡,所以我不用担心没得玩。那时我已经可以熟练地在口袋妖怪的道馆世界闯荡了,玩了一会儿后,我发现机子显示电力的灯变红了——那是没电的前兆。
半小时后机子就自动关机了。
我愣住了,刚买的电池呀,这么快就没电了?我隐隐感到自己被骗了。
当我又买了两节电池开始试验后,我终于可以确认,这个GB的耗电量不是一般的惊人,华太电池一小时,南孚电池一上午,而且经常自动关机,丢掉我没保存的档。
但是聊胜于无吧!我根本没有勇气去找大孩子,忍着一次又一次突然关机的麻烦玩着那些游戏,第一次打通口袋金,第一次通关水浒神兽...我不再买干脆面和冰棒,也不再光顾校门口的鸡架摊,卡组也没有更新过,钱都用来买电池了。
那段日子虽然艰苦,想来却充满了快乐,和伙伴一起联机,亲自验证口袋妖怪的那些传言,这是我宝贵的记忆。
一年后的一次过年,给我的掌机之旅带来了拐点。
这次过年回了外婆家,收到了不少压岁钱。这次父母没有管我索要,坐火车回家的时候,装压岁钱的信封就在我裤兜里发烫,我的手紧紧压在上面——这是我第一笔可以支配的巨大财富,我几乎是想到没想就做了决定:更新掌机!
GBA的市价当时还在两三百左右,我瞒着父母颤颤巍巍地从校门口小卖部的老板手里接过了那台紫色的游戏机,屏幕变成彩色了,更省电了,操控感更优越了,最重要的是——很多好玩的游戏都只有GBA才能玩!
五年级的一年里,我的书包里始终装着GBA,写完作业我会在屋里偷偷呆一会儿,拿出GBA打,在父母进来的时候赶紧压在书本下面。紧张感与刺激感大大加强了玩游戏的快感,虽然那时家里已经有电脑了,但是并没有太多好玩的游戏,所以我还是以掌机为主。
我一直觉得五年级那一年是幸福感最强的时候。离毕业还早,没有什么压力,更没有补习班。和班上的哥们打打篮球吹吹牛,放学吃着小吃一起走回家,闲来无事登上高楼俯瞰城市。那时候隔壁班的女孩辫子还很长,那时候的一天也很漫长。
星之卡比、牧场物语、火焰纹章...这些经典游戏是我的心头挚爱。拿牧场物语来说,你可以在一个牧场种植蔬菜,养各种动物,采矿,钓鱼,骑马,和镇上的人民搞好关系,参加各种节日,还有五个不同的女孩可以作为结婚对象。卡通的画风、悠闲的节奏、浓厚的生活氛围,都使我沉醉其中,在游戏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也正是这些游戏中,我学到了乱军血战的日本战国历史,学到了五花八门的菜谱,学到了运筹帷幄的冷静,学到了热爱生活。
很多取舍,很多计谋,很多战略思维,都是在游戏中建立起来的,这跟其他游戏的本质目的是相通的。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荒废现实生活,事实上当时几乎人人都有GBA,这成了一个重要的谈资。每天晚饭后在院中相约奔跑玩耍也没有变,它成了我生命最初的心头物:也就是惦记着回家后可以玩、让你有奔头的东西。
但是故事终有结尾,我的异常还是被父母发现了。一天晚上我没来得及将GBA压回书本下,母亲把它从我手里拿走,自此我再也没见过它。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她放到哪里了,她总说肯定在家里,但是我就是找不到。
这也成了我很遗憾的一件事,我没有机会接触之后的NDS和PSP,我胆大包天的行为让这一切划上了休止符。
我也曾经想过,如果将来我的孩子喜欢玩游戏,我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比起瞒着我们偷偷玩,不如开始就表明态度:爸妈不反对,但一定要在我们在场的时候,而不是装作写作业和睡觉的时候。
堵不如疏,被禁止的东西最具有魅力,很多孩子到最后享受的是和父母斗智斗勇的过程,而不是游戏本身。虽然孩子最后肯定会输,但是父母也不一定就赢了。
怀念十年前偷偷压在作业本下的GBA,怀念那些上学放学途中想到GBA加快的脚步和心跳,怀念那些简单的画面和情节,怀念那个淡蓝天空下眯起眼睛躺在草坪上玩掌机的自己。
怀念我被阉割的掌机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