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我的生命,留住所有的你喜欢

      “请11号孟晓,到专家办公室就诊。请11号孟晓,到专家……”

      墙上的显示屏里传来一遍又一遍的我的名字,我拿着挂号单从发呆中惊醒过来,用僵直的脖颈拖着红透的眼睛看向显示屏,到我了。

        到我了么,我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回想着高考结束的一个月来,和晨月每天聊天谈地,讲梦想,讲我们要到那个城市里去,讲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仿佛我们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彼此的过去,将来都经历了一遍。是的,我喜欢晨月,可我一直不敢告诉她,我怕我失败,更怕失败后失去我们各自因为拥有彼此的欢喜。

      突然,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已经一个月了,我一直认为是高考的巨大压力使我的脑袋变得不太正常了,不过这很正常,应该每一个经历高考的人都会这样,我想休息几天就会有所好转,可我一个月来,除了和晨月聊天,电话,视频的时候我的头痛会好一点,其他时间一次比一次的疼,甚至睡不着觉,甚至吃不下饭。我用尽全力将右手举起来,准备敲门,可我没有做到,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疼痛直接将我疼昏过去,来不及我在嘴里反应一句叫喊。刚举起来的手狠狠地摔在了门把手上,门开了,我就躺着门框里,上半身在里面,下半身在外面。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我是躺在自己的床上的,我揉揉惺忪的眼看看窗外即将落山的太阳,我昏昏沉沉地用手腕捶捶自己的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吃力地侧了一下身拿过放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我看看手机,原来已经七点了,打开QQ,发现晨月已经给我发了很多条信息,还有十多个电话,视频。我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看窗外,突然觉得外面的景色好美,如果我和晨月可以手牵着手,走在黄昏里,月亮升起,太阳还没落下,天气没有那么冷,风刚好能吹起她的头发,我们就一路走着,走累了就去吃饭喝奶茶。这样,该有多好呢。我再次拿起手机,回复了晨月:“今天去医院体检了,没看手机。”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有晨月的日子,真好。

      突然想起桌子上还有一张纸,我拿了过来,看见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脑瘤晚期,时日不多,你可以留下你喜欢的。”我,要,死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才刚刚想好了我美好的未来,才刚刚幻想了我和晨月幸福的生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就要死了呢。

      “明天中午十二点,学校门口,有事找你。”手机铃声响了,晨月给我发了QQ,这是晨月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简洁的给我发消息,我有点害怕,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要死了,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的头又痛了,我喊的撕心裂肺,喊到哭不出眼泪,妈妈听到了我的声音,拿着一杯水和一包药上来了,她按住我让我吃下,很快我就恢复了平静,接着有点困,我慢慢躺下,妈妈拖着我的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哭,红透了的眼睛里透露出从来没有过得镇定。我睡着了。

      我笑着,走到了校门口,晨月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晨月,我有话对你说。”“我也有话对你说,我先说。”我抿抿嘴唇嗯了一句。晨月深呼吸了一口,大声地说:“孟晓,我们已经认识两年了,以前我怕打扰你学习,现在高中毕业了,高考结束了,我想说,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我想和你一起做喜欢的事情,一起去海边看星星,一起去草原养羊驼。你答应我,好么,我们在一起。”我第一次听晨月讲出这些话,我特别想哭,可我不能,在晨月面前,我永远只会对她笑,可是面临死亡,我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难道真的说曾经拥有过要比一个人的结局更重要么。突然,我想起那张纸上的话,是啊,我最喜欢的,就是晨月最喜欢的哈。所以,我要和她在一起,用我的生命,留住所有的晨月喜欢。“你知道,我要和你说的事情,是什么吗”晨月抬起头,用一双含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我,“什么?”“emmmmmm,其实你的表白,我不接受,因为我是来向你表白的,还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表白,让我追你。”晨月“噗”的笑出声来,然后用手轻轻地锤着我的胸口,撒娇着说:“你坏死啦。”然后,我们拥抱在了一起。“这几天有空么?”我轻轻地贴在晨月地耳边问。“没事,怎么了。”“没事,不怎么。”我们继续抱着,好久,好久。

      我买了两张去澳门的飞机票,听说那里的海很宽阔,那里的星星很亮,很美丽。清晨,我站在晨月的家门口,带着几根油条和豆浆,我给她发短信让她往窗外看,她偷偷地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穿好衣服,飞奔下来,离我差不多半米的时候,她冲我跳了一下,然后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双腿挂在我的胯上,对我的唇轻轻地亲了一口,其实我能清晰地尝到她的唇红的味道,我稍微地抿了一下嘴,说了一句:“吃饭。”晨月又跳了下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和幸福,开心地说:“一起吃。”

      坐在她家的饭桌上,我一边喝豆浆,一边都裤兜里把两张飞机票掏出来,送到她的眼前,她抬起头,撩一撩散落额前的头发,挽到耳朵后面,问:“嗯?这是什么呀?”她拿到手里,“机票,去澳门,我们两个,去看星星!”晨月高兴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扶了扶差点碰倒的豆浆,手里还拿着油条,高兴地从房间里扭了起来。我看着她,我也开心,也只有这个时候我的头,是最清新的,最舒服的。晨月不顾她满手的油,她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她从座位上拉起我来,我们一起扭,她踮起脚尖,搂着我的脖子,手里拿着油条,我双手背后,温柔地问到,“先吃饭好不好?”晨月将双手拿下来,放下踮起的脚尖,鼓起了两腮,然后萌萌地看着我,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好”。然后大口地把油条塞进了嘴里,她咀嚼的很费劲,然后她跑到饭桌前拿起豆浆,慢慢地顺着油条,我就站在晨月后面,不时地抚着她的后背,我开心的笑了,“慢点吃。”晨月慢慢地回过头,嘴里的东西还没有咽下去,她看着我的眼睛,抽着脖子咧嘴笑了出来,豆浆喷了我一身。我们都笑了。

        我们坐飞机到了澳门,从飞机场出来后,我和晨月坐了一段出租车后,她竟然想去挤公交车,于是我们两个在站牌下了出租,也不知道去哪里,更不知道将要来的是哪路公交车,我们只管上去,到了终点就换一辆,直到天黑了,我们累了。在公交车上,我们两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风景,突然一位老奶奶上了车,一看没有了空座位,就站在了我们两个的身边,晨月看见后,立马站起身来,对着老奶奶说:“奶奶,你坐到我这里吧,我稍微站一会儿就可以。”于是,在一阵简单的谦让之后,老奶奶坐到了我的身边,紧接着,我就对老奶奶大声地说:“奶奶,您还是坐到我这边来吧。刚才这个是我老婆,她怀孕了,医生说她不能长时间站着,您坐我这儿,让我老婆坐到您这里,你看行不行?”老奶奶看着我们两个,会意地一下,“行,可以。来来来,小妹妹,你快坐过来。”然后我站到了晨月的身边,晨月看着老奶奶说,“那您先坐吧,我和他稍微站一会儿。”我抓住头上的扶手,晨月个子稍微有一点矮,于是就双手搂住我的腰,两只眼睛盯着我,轻声地说:“谁怀孕了,别瞎说。”我微微一笑,开心地低下头,用我的额头顶住晨月的额头,“也就是说,你承认是我的老婆喽!”晨月抬起头,张开嘴向我“啊呜”的空咬一口,然后咧起嘴,拱一拱鼻子,笑着说:“滚蛋。”车突然晃动,晨月双手搂紧我的腰,一下子贴紧我的胸口,她侧过脸,将左腮贴上去,认认真真地听着我的心跳,我用下巴顶住她的头,头发的香气一阵一阵的飘进我的鼻子里。我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老太太,她在冲着我们笑。

      我们去海边看星星,我们牵着手在海边沙滩上跑着,看着一排排小螃蟹回到海里,我们找到一块最大的石头,晨月坐在那里,我站在她的后面,然后也顺着她的身影慢慢坐下。那一刻,我们两个最安静,我们都抬起头看着星星,面临着浩瀚的海洋,有的星星仿佛刚刚从海面上升起,有的却早早的挂满夜空,天气晴朗,没有一朵云,一点点微弱的风拍起轻轻的浪,听见几声海鸥的叫声就像美妙的音乐。晨月回过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个人都不说话,就如此默默地对视了五六秒,突然她伸出脖子冲着我的嘴唇吻了一下,然后又看着我,她说:“我喜欢海边的星星,仿佛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感觉自己被埋在浩瀚里,也只有这样,才更让我珍惜生活,珍惜当下的每一天。”我又伸出脖子吻了她一下,她喜欢海边的星星,所以我喜欢。

      突然,晨月来回摩挲着自己的胳膊,我知道她冷了,我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披给她,她回头看看我,然后扭一下屁股站起身来,把衣服一个袖子一个袖子的给我穿上,我微微一笑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给我穿好衣服后,她又坐在了我的前面,用手撑着身体,脚蹬着往我身边挪蹭,我们的身体靠在一起,然后我撩起衣服,把她包在衣服和胸膛之间,她回头冲着我笑,我温柔地说:“看星星。”“嗯。”晨月回过头去,仰起头,我又将下巴顶住她的头,任凭我的鼻子吮吸着她的发香,我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我往前动动,我们靠得更近了,我裹紧衣服,“冷不冷?”晨月看的入迷,疑惑地问:“什么?”我的下巴顶在她的头上来回磨动,笑着说:“下一站,大草原。”

      “这个多少钱?”我指着晨月抚摸地那只羊驼,向那个羊贩问到。“嗯~,这只毛色比较好,贵一点,1500块。”羊贩用蹩脚的内蒙古式的普通话认真地讲到。晨月突然站起身来,看着我嘟起嘴巴,“好贵呀,算了吧。我看看就行。”然后晨月推着我就往前走。我一把抱住晨月,将她搂进怀里,她的胳膊弯曲着放在胸口,然后抬头看着我用一只手把手机打开,冷冰冰地对羊贩说一句:“扫码,两只。”羊贩高兴地跳起来,“好嘞。”然后低下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块手机,扫码成功。晨月开心的笑了,“为什么买两只,一只就好了,那么贵。”我低下头看着晨月的眼睛,“你觉得,让一只羊看着我们两个腻歪,它会开心吗,不如给它也找个伴,我们一起腻歪。”晨月傻笑,然后踮起脚尖吻了我一口,笑眯眯地说:“人家是羊驼,不是羊。大傻纸。”“羊驼也是羊。”“不是羊。”“都一样。”“不一样。”我们两个一个人牵着一只羊驼,在人群里欢声笑语,然后埋没在人海里。

      “我们把它们养在哪里?毕竟我们现在住的别墅是我们租来的,我们要还给人家的。”晨月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面正在悠哉悠哉吃草的羊驼。我从后面抱住晨月,顺着她的目光,我也看着羊驼,我把下巴放在她的右肩膀上,“就养在这个别墅,把它们送给房主。”晨月抿抿嘴,很不情愿地看着我。我站直身体,双手捧住晨月的脸,笑着说:“好啦,先不管那么多,我们今天去放羊。”晨月开始撒娇,不停地原地跺脚,手还带动着胳膊前后甩起来,“啊~,那是羊驼,羊驼。”

      晨月高兴地在草原上不停地转圈,有时她也牵着我的双手,我们两个蹦蹦跳跳地一起转圈,等到她累了,我们两个就头对着头,躺在草地上,任凭两只羊驼四处吃草。晨月指着天空那一朵大大的白云,她说:“你看那朵云,多好看,我好喜欢,我真的喜欢广袤无垠的草原,喜欢无忧无虑的吃草的羊驼,喜欢黑夜里热情的人们和篝火,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用永远的住在这里,和你,孟晓。”听到这里,我的头稍微有一点痛,我真的想永远的住在这里,和你,晨月。可我不能,我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深爱着你,晨月,此刻,我无话可说,只好“嗯”了一句。“孟晓。”“嗯。”“孟晓。”“嗯”“……”,“老公。”“嗯。”晨月躺在那里瞪着双脚,偷偷的笑,我一下子翻过身来,倒着看着她的双眼,我用右手撩一撩她额前的头发,她看着我,我慢慢地低下头,对着她的额头深深地稳下去。“咦~,那两只羊盯着我们看呢。”晨月第一次那么害羞。我继续翻过身来,再一次和她头顶着头,将双手放在头下面,看着天空的白云,微微一笑:“是羊驼。”

      我们两个在澳门,在蒙古玩了一个月,接下来,我们准备去新疆,去尝一尝那里甜美的葡萄,去试一试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快感。我买了飞机票,可我们没有去成,我在准备离开的那个清晨,我还没有能够陪晨月吃完那份油条,喝完那杯豆浆,就晕倒了。晨月给我家里打了电话,爸妈把我送到医院,也把晨月送回家,正如我事先告诉爸妈的那样,他们并没有把我住院的地址告诉晨月,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带着氧气罩,插着输尿管的样子,她总说她喜欢,可我想现在的我并不是她喜欢的样子。不知道我在床上躺了多久,我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要睁开眼睛,可我做不到,但是我却能清晰地听见医生告诉爸妈,‘孟晓,已经确诊脑死亡。简单地说,就是醒不过来了,等同于活死人。还请节哀顺变。’我突然庆幸,疼痛了两个月的头,终于恢复了平静,再也不会疼痛了。爸妈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我有个愿望,就是在我非正常死亡后,将我身体上所有有用的器官全部无条件捐献。很短时间,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就在手术室门口,我感觉到妈妈趴在我的耳朵边,温柔地说:“晓儿,恭喜你,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中国地质大学。放心的走吧。”我记得我哭了,可我流不出眼泪,我歇斯底里地喊:“晨月呢,晨月呢?……”可是没有人听见,我就被静静地推进了手术室。

        2018年8月20日,孟晓宣告死亡。

        晨月知道了,她手里捏着两张去新疆的飞机票,把自己藏在房间里,蜷缩在那一个墙角上,无声地哭,唯一的几声沙哑,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她有时仰起头抽噎,有时低下头咬着自己的胳膊,通红的双眼就像放水的大坝,止不住的流了好久,好久。晨月十天没有出门,也不怎么吃饭,即使强撑着身体去吃几根油条,喝一杯豆浆,也在吃几口后有几颗很大的泪珠滴在桌子上,啪啪作响,晨月凌乱的头发再也没有那种迷人的香气,她红肿的眼睛再也没有散发迷人的光芒,她不止一次从梦里大声哭喊,“孟晓,孟晓,你回来,回来,孟晓。”她喊到嗓子发不出声音,喊到爸妈半夜起来打开她的门,把她搂进怀里,晨月瞪着眼睛,看着爸爸妈妈,她又哭了,“妈,孟晓,走了,我怎么办,他把我一个人丢下我可怎么办呀,妈。”爸爸站在床边扶着妈妈的肩膀,妈妈也哭了,抱着晨月,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事,月月,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爸爸妈妈,不哭了,不哭了。”

      9月1号,晨月在爸妈的陪同下来到了山东大学,她办了延期开学,延期一个月。晨月想去新疆,去尝一尝那里甜美的葡萄,去试一试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快感。很快,晨月带着一张没有人使用的飞机票去了新疆,她没有让爸爸妈妈陪着她,因为这是属于她和孟晓两个人的旅行,两个人的承诺。她吃着葡萄,没有哭,她只是不停地看向天空,然后自言自语:“我喜欢新疆人们简单的生活,喜欢他们甘甜的瓜果,喜欢金子般的黄沙,喜欢在葡萄架下人们的欢歌,我喜欢你能够,陪着我,孟晓。”她走了,离开了新疆,临走之前她把手机送给了当地的一个女孩,她说喜欢姐姐拍的照片,喜欢照片里那个帅气的哥哥,还不停的问,什么时候能带哥哥来新疆玩耍。晨月笑了笑,扭过头去,离开了,忍了好多天的没哭,还是被一个小女孩的一席话给弄哭了,小女孩没有看见,拿着手机开心地和她说:“姐姐,再见。记得下次带哥哥来新疆玩。”

      十月份,晨月开始上课,像一个普通人,往复于教室、宿舍、图书馆,很多人都看见过她发呆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晨月也从来不说。大三那年她又恋爱了,她又开始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她又开始对着她的男朋友讲“我喜欢去海边看星星,喜欢去草原养羊驼,喜欢去新疆吃甘甜的瓜果。”她的男朋友也一直说带她去,可一直拖到毕业,拖到工作,拖到结婚,拖到有了孩子,拖到每天奔波于家庭和公司之间,他们也没有去看过星星,养过羊驼,吃过新疆的瓜果。慢慢地,晨月老了。

      转眼间,晨月仿佛已经七十多岁,那个曾经答应她带她去看星星,养羊驼,吃水果的男朋友也在不久前离开了人间。现在,她每天就是陪陪孙子,然后发发呆,或许这个时候,她已经不会再想起她和孟晓的事情。不知道哪一天,在澳门寄来了一个信封,给晨月的。她颤颤巍巍地打开,伸开信纸,上面写着:“尊敬的晨月女士,恭喜您终于完成了您的梦想,留下了您所喜欢的东西,现在我正式将我在澳门海边的房子卖给您了,钥匙就在信封里面,祝贺你,我房子的新主人。”晨月不明白怎么回事,她重新拿起信封,慢慢地反过来,把里面的小物件轻轻倒在手心里,是一把钥匙。晨月一脸茫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送她一套房子。很快,她又陷入了另一个疑惑,因为在内蒙古又送来了一把钥匙,可这次,她记得这把钥匙,这是当年她和孟晓去蒙古养羊驼的时候那个别墅的钥匙。这个信纸上写着:“五十年来,我相信你会遇到很多困难,但还能够做到持之以恒的不动那份资产,五十年,它终于可以买我这套房子,还有当初那两只羊驼所生育的三支小羊驼还有五只小小羊驼,很可惜,那两只羊驼没能等到你。不过,我想我所做的一切,能满足你的喜欢。另外,请在我搬走之前过来一趟,拿走你写给晨月的那封信,都已经落灰了。”“孟晓,”晨月嘴里再一次吐出这个名字,一个已经似乎陌生的名字,“这一切都是他留给我的?”带着疑问,她买了去澳门的飞机票,和五十年前一样,她做了一会儿出租车后,登上了公交车,只不过这次有方向,有目的地,并且是她一个人,一个老人。她四下观望,发现公交车上没有了座位,于是她就站在那里,突然,身边的一个倚在男朋友身上的小姑娘站了起来,说:“奶奶,你坐到我这里吧,我稍微站一会儿就行。”晨月顿了一会儿,她坐下了。很快,晨月身边的男生轻轻地对她说:“奶奶,你坐到我这儿,这个女孩是我的老婆,她已经怀孕了,医生不让她长时间站着。”晨月懵了,她极力地回想着她应该怎么回复,“行,可以,来来来,小妹妹坐到这里来。”“奶奶,你先坐吧,我稍微站一会儿。”女孩开心地搂住男朋友的腰,低声细语。不一会儿,女孩将左脸贴在了男孩的胸膛上,男孩突然间撇了晨月一眼,她本来要哭,可还是冲着他们两个笑了起来。

      晨月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石头上,看着沙滩上一排排螃蟹爬进海里。她看着星星,还是那么亮,那么美丽。突然她觉得有一点冷,下意识的摩挲着两个胳膊,几秒后她回过头去,可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为她披上衣服,亲吻她的额头,所以她走了,去看那个属于她的房子,原来那个房子离这个地方很近,只有几百米,她发现,现在这个房子的阳台上看海,看星星,一点也不冷,不需要别人给她披上衣服,她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

      晨月走了,去了蒙古草原。她想看看那几只羊驼,看看那套别墅,看看孟晓给她留的那封信。迎接她的是别墅的主人,是一个中年人,看来原来的主人已经离开人世间了。他告诉晨月说:“听我阿爸说,有一个叫做孟晓的人,存在银行里五十万元,五十年来,五十万加上利息已经足够买这套别墅,所以我要完成我阿爸的遗愿,帮助孟晓实现他的喜欢。这里还有一封给晨月的信,我想您就是晨月吧,给您。”中年人伸出右手把信封递给晨月,晨月停顿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八只静静吃草的羊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接过信封。“谢谢。”

      “晨月,我不知道你能否看到写封信,也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又在这世间的哪个角落,我喜欢你,所以我必须隐瞒你,我生了病,将不久于人世,但是我可以留下我喜欢的,可我喜欢的,就是你喜欢的呀。你说你喜欢看海边的星星,喜欢到草原上养羊驼,所以,我用了我所有的积蓄留下你热爱的这些东西,我不需要治病,不需要上学,不需要花费,我想着只要你喜欢,我便可以用生命就守护。所以,晨月,我想用我的生命,留住你所有的喜欢。——孟晓。”

      晨月收起信,放在口袋里,慢慢地摸了摸羊驼的头,然后缓缓的走进别墅里,坐到曾经他们一起吃油条,喝豆浆的地方,她摸着那张熟悉的桌子,望着阳台上虚晃的两个身影,她喃喃自语:“可我最喜欢的,是你啊,孟晓。”

        2068年8月20号,晨月靠在别墅的阳台上,安详地离去了。

      发现她的是那个中年人的媳妇儿,原来她就是曾经晨月从新疆遇到并送给她手机的那个女孩,曾经的她双目失明,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可就在她五岁那年,她被一个来自远方的眼角膜释放了光明,而捐献器官的那个人,就是孟晓。所以谁能说,孟晓没有陪着晨月去新疆吃甘甜的瓜果,看金黄的飞沙呢。女孩发现晨月时,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是写给孟晓的。

       

        孟晓,你在么,我是晨月。为什么,你生病了不告诉我,为什么你给我留下这么多不告诉我,为什么你用生命留下的所有我喜欢里没有你。

      我已经过去了那个会哭的年纪,也已经渐渐地把你忘记,甚至在给孙子孙女讲过去往事,或者发呆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再想起你,你已经死了,带走了我们的疯狂和梦想,即使后来我还是很喜欢海边的星星,很喜欢草原上养羊驼,可奔波于生活里,我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说走就走,我只记得在你之后有一个人答应我去看这些,我等了一辈子,等到他死,我也没等到,没想到,就算是你离开了,却还是你带我来到了我想要来的地方。我已经垂暮,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喜欢或者讨厌,以前来是真心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去哪里都行,都喜欢。现在再来到这里,除了回忆,哪里还有那么多气力和人选让我谈喜欢,谈永远住在这里,看星星,养羊驼。

      我想你知道,你离开的那几天,我哭的多么痛苦,我甚至想过去死,可是我没有,因为这是你作为我的男朋友应该给我的,你走了,我们就算分手,你不联系我,我也不想你,各自安好,重新开始。我做到了,工作,结婚,生子,然后活到死,但是你呢,早就死了,还用你的没有的生命勾起我的回忆,你这是做什么,是证明你还爱我,还是想让我死了以后去找你,继续用你新的生命,留住所有的我喜欢。

        澳门,没有留下我们的足迹,但是那里的星星依旧浩瀚;草原,那里没能留住我们的爱情,但是我们的羊驼已经有了自己的后代;还有新疆,我知道你陪我去过,我也把照片留给了你,希望你看到的我,还是你喜欢的样子。

      孟晓,你说,你想用你的生命,留住所有的我喜欢,可是孟晓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的是你呀,可是你走了,而我呢,什么也没留住。你好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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