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柯小艾背了帆布大包独自一人去了市医院。她已经向众人声明,在她进手术室之前,谁也不许浪费时间,等她进了手术室,就有的麻烦大家了,到那时再来帮忙才是正理儿。大伙也都知道有邹宁在医院帮她,比谁都可靠,所以也不跟她计较。
邹宁已经给她留了一间高级病房,干净而安静的单间,有陪护床,监控设备齐全。柯小艾自己办了入院手续,又依邹宁的“指示”做了各种术前检查。结果都不能立刻出来,所以跑完了各个检察室,她便没了事干,一个人坐在自己的病房里享清闲了。
刚好邹宁不是主班,把自己的病人处理完毕,便过来柯小艾的病房,敲门进屋,见柯小艾正坐在床边喝果汁,不觉笑道,“没有家属的病人坐在床边喝果汁,这不好笑吗?”
柯小艾笑着也递给他一盒,“这就是择期手术的好处嘛,要是我突然躺到地上,被一群人哭天抢地地送来,可不糟透了?”
邹宁接过果汁,端详了柯小艾一会儿,“呵呵,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不哭了?不胡思乱想了?”
柯小艾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自己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时候开始释怀的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邹宁,其实我害怕不正常吗?要是我根本不在乎,你觉得正常吗?”
邹宁看着她,轻轻笑了,“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细想想,就算是我自己得了这个病,想到要做手术,也会紧张的。”
“就是。”柯小艾嘟起嘴,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马上十一点了,我请你吃饭吧。”柯小艾看了看表,轻快地说。
“病人请医生吃饭,涉嫌贿赂哟?这可是我们医院明文禁止的。”邹宁微笑。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柯小艾娇嗔地呶嘴说,“我把该交待的人和事都已经交待完了,才过来住院的。你是我的主治医生,所以你是最后一个,我还有话给你说呢。”
邹宁一下子严肃起来,“胡说什么呢?别搞得像……什么似的,等你康复以后再说吧。”
“可是,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一起吃顿饭不行吗?”
邹宁望着柯小艾,目光又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当然,是好久没有一起吃个饭了。”
柯小艾跳起来,抓起手包扬了一扬,“现在就走,我请你吃北京烤鸭。”
邹宁乖乖地跟了她出来,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同事,大家看到这两个曾经的伴侣一前一后走出去,不免都惊讶地多看了几眼。有的人也主动跟柯小艾打招呼,询问近况。出了大门,柯小艾回头说,“邹宁,对不起,我想我又给你带来麻烦了。”
邹宁呵呵一笑,“那些东西我才不在乎。”
两个人来到‘老北京’饭店,要了烤鸭和炸酱面,又两个素菜,一起吃起来。让柯小艾奇怪的是,这次,邹宁没有嫌她浪费,点菜太多,而是完全听从她的意见,她说什么好吃就点什么,吃得也非常香甜。又仔细看看邹宁,还是那么清清爽爽,只是岁月让他变得看起来更成熟更稳重,更有男人的味道。
“邹宁,告诉我,现在过得怎么样?”柯小艾望着他,郑重地说。
邹宁把一个卷饼放进嘴里,抬眼看柯小艾,顿时理解了她的心,轻轻点头说,“放心吧,小艾,我过得很好。有爸妈照顾我,毫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这是我最理想的局面了。”
柯小艾低下头,半晌,慢慢抬起头来,“邹宁,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想好好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到现在还过着单身生活的,是我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可是,时间不能倒流,发生了的事就不可能再重来。我们爱过,也许现在还爱着,但是,没有办法回头了。‘对不起’这三个字没有一分份量,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除了说这三个字,我还真心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找到相爱的女孩子,幸福地度过一生。不要当一个工作狂,你该享受作为年轻人,作为男人该享受的东西。”
柯小艾的眼圈已经泛红,邹宁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挂了淡然的微笑,“小艾,不要再说对不起,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谁对谁错。你有权利选择你的所爱你的未来,就算碰得鲜血横流,你也无怨无悔,我了解你的个性。你一直在按照你自己的意愿生活,这也是你的魅力所在,也是我最看重的一点。不是相爱的人就一定都在一起,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早都不纠结这份情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你希望我幸福,我懂。可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人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这个也是事实。我偏偏就是一个工作狂,没有什么比专心工作的时候更让我快乐,工作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幸福的。有时候我真的会想,小艾你离开我是对的,你跟了我也不一定幸福。没有女人会喜欢一个工作狂。女孩子们喜欢我,都是流于表面的认识,是我头上的光环或者看起来端正的外表让她们觉得我是一个不错的男友乃至丈夫的人选。可是,她们想到长相厮守之中的种种问题了吗?提到过日子,谁会愿意总是独守空房呢?美好的面纱揭去,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情形?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那些东西。所以,趁着年轻,先把工作搞好,先把我最热衷的东西搞好,这才是我想要的。所以,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觉得有愧于我。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许你早都意识到和我结婚,注定是那种平淡如水的日子,一眼可以望到头的景致。不是吗?”
柯小艾鼻子一酸,连忙拿纸巾盖住了眼睛,轻轻摇头,“不是的,邹宁。那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不是真实。如果你有了心爱的姑娘,你就不会舍得让她独守空房了。理论上的东西要经过实践证明才能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邹宁低头大口吃起炸酱面,“小艾,今天可是你请我吃饭,要的也都是我爱吃的菜,可不能光说话,不让我填饱肚子。下午,我还要根据你的检查情况做具体的手术施行报告,必须得保证万无一失。所以,有什么话留到手术后再说吧,到时候你康复了,我才可以明正言顺地吃顿感谢饭的。”
“好吧。”柯小艾看着他,“下午做完那些后,再到我病房去好吗?我想给你说说沈钊伟的事。我一定要做到没有任何牵挂才上手术台。”
邹宁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点头答应。
二
柯小艾手术成功。术后瘤体送去病理科检验,属良性。
术后一周,柯小艾恢复良好,身体各项指标均正常,视觉恢复清晰。
从手术之日起,颖之便一直陪在她身边,料理她的一切日常琐碎。谢正媛‘遭到’拒绝陪护之后,只好改成伺候这两个人的饮食,一天三趟,亲手烹煮美味的饭菜送到医院来给柯小艾和颖之享用。柯明中也带了几个孩子过来,让他们亲眼看看术后的用类似包装水果的网袋裹了头的柯小艾,更有邹宁二十四小时的亲自严格监护。柯小艾在亲情和友情的包裹下,安全地渡过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危险期。
“我趟过地狱的熔岩,心中奔淌着人间的溪流。”这天早上,柯小艾睁开眼睛,喃喃自语。
颖之正在准备洗脸水,听她说话,回头奇怪地瞧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胡说什么呢?”
柯小艾伸了伸手臂,微笑说,“昨晚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美梦。醒来,觉得心情好舒畅。我想,我快可以出院了。很快我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活着可真好啊。”
颖之拿了热湿毛巾,给她擦了脸和手,一边说道,“你呀,就在这医院多躺几天吧,什么时候邹宁说可以出院你才可以出院呢。这里条件这么好,又有邹宁亲自看护你,你可别急着回家去,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这个话题已经讲了几天了。柯小艾一直张罗早点儿回家,可是其它的亲朋好友竟是出乎意料地意见统一。大家都说,不需要去北京上海就成功地做了手术,术后情况如此良好,每个人在心里早都叫了几十声阿弥陀佛了。绝不能在养病期间出现什么意外。有邹宁亲自照看,才是最让人放心的。啥时候邹宁说彻底没事了才能出院。柯小艾本指望邹宁能为她说话,不想,邹宁严肃地说,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反正你又不差住院费。
这个期间,邹宁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大伙听了,更是没人支持她。柯小艾只好作罢,乖乖地躺在病床上。
门一响,邹宁进来了。自柯小艾手术,他一直住在医院里,每天监控着柯小艾的术后状态,生怕发生一点点意外。而早中晚查房已经成了例行公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邹宁轻轻点头,“嗯,情况非常好,可以按时拆线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柯小艾问。
“再观察几天,如果没问题,总计……半个月吧。”邹宁微笑说。见柯小艾嘟起嘴,又接着说,“干嘛不开心呢?有人伺候,有人送饭,你的朋友轮流来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柯小艾想了想,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笑了,“我就是呆够了嘛,成天闷在这间屋子里。”
“拆线以后,你可以出去转转,医院的园林也很不错的。”
颖之在旁边看着这一对曾经的爱侣,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开口说道,“邹宁,今天你什么班?”
“今天夜班,白天没什么事。怎么,有事吗?”邹宁回过头来,向她微笑。
颖之一笑,“既然如此,吃过早饭,你来陪小艾好吗?我回去整理一些资料。”
邹宁连忙点头,“没问题,你回去吧。这些天也辛苦你了,一直陪在这里,我看,小艾出院以后,得好好感谢你才对。”
颖之黯自神伤,不论到什么时候,邹宁也不能把她和柯小艾相同对待,在他心里,她俩始终是两种地位。自己仅仅是好朋友,而柯小艾,再怎么伤他,他也会把她放在一个特别的位置,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不一样。心里别扭,嘴上倒不能说什么,只好笑道,“那是必须的,还有你这个大功臣,小艾都得好好感谢呢。那就这么办了,今天你陪小艾吧,我都寸步不离一星期了,小艾也该烦我了。”
三个人都笑了。彼此太熟悉,也没什么好见外的。吃过早饭,颖之收拾收拾回家了,邹宁也把自己的事打点好,便过来相陪。没坐上十分钟,沈钊伟抱着一束鲜花来了。
柯小艾做手术那天,沈钊伟赶了过来,亲自送她过去手术室。他握着她的手说,去吧,一定会成功的,等你出院,我一定亲自为你做上一桌庆贺的酒宴。柯小艾看到了他眸子里的坚定、鼓励、关爱和疼惜。当着众人的面儿,柯小艾没好意思做出过大的举动,只是用力点点头,用目光传达了她的心意。
今天,是他在她术后第二次前来。第一次是她完全脱离危险的时候,他看着她微笑了,眼里浸满了激动和欢欣的泪水。如今,他知道她早已经恢复了正常,捧了鲜花过来,是来当面祝贺她的。
邹宁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并向柯小艾说,“你朋友来看你了,让他陪你吧,我先出去?”
柯小艾忙说,“你别走,邹宁,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们俩都坐着,大家一起聊聊天好吗?”
那天,柯小艾已经把沈钊伟的情况跟邹宁讲过了,她希望邹宁能接受这个朋友,至少可以帮助他。邹宁答应了她,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以邹宁的性格,光听沈钊伟的身世和病情就已经为之动容了,再有柯小艾形容他的人品,以及那一面之缘,自己也早已经对他有了大好的印象。
见柯小艾希望他留下,邹宁也就不走,为沈钊伟倒了杯水,招呼他在椅子上坐下。
沈钊伟把鲜花交给邹宁,向他点头微笑,然后才坐在柯小艾的床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转头向邹宁说,“邹医生,小艾的情况非常好是吧?我看她的脸色很棒。”
邹宁微笑说,“这么多好朋友关心她,她要是再不好,能对得起谁呢?”
柯小艾抿嘴笑了,招呼邹宁也坐到她跟前来,说,“沈钊伟,邹宁是医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会想办法帮到你,并且,我希望你们也可以成为好朋友。邹宁是一个值得用心交一辈子的好朋友。”
沈钊伟稍稍露出一丝窘迫,旋即掩饰了内心的动荡,向邹宁一笑,“如果邹医生不嫌弃,我真是三生有幸。”
邹宁轻轻点头微笑,“沈兄不必客气,小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况沈兄更是小艾特别珍重的朋友呢?就算没有小艾,单凭我自己的眼光,也看得出沈兄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我是一个比较孤僻的人,热衷于工作,不善交往,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如今认识沈兄,也很高兴。小艾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详细说明了,我这几天正在帮你物色合适的人选,和你同住,这样就解除了朋友们的惦念了。另外,我也在搜索国内外最先进的治疗方案,很快就会给你治定出一套新的用药方案了。”
沈钊伟感激地连连点头,“谢谢你,邹医生……哦,以后我就叫你邹宁吧,你叫我钊伟好了。”
邹宁点头,“好的,钊伟,以后多和朋友们交往,不要把你的病当成什么负担。那没有什么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人格魅力,其它都是次要的。所以,开朗些,乐观些,对你的病也有好处。”
柯小艾躺在床上,看着听着这两个男人的交流,心里无限欣慰。她看得出来,这两个男人之间,彼此也是欣赏的。
沈钊伟转向柯小艾,开心地说,“小艾,认识你真好,不但得到了你这个好朋友,还认识了邹宁这么好的朋友,这可叫我怎么表达我的心意呢?你快快康复出院吧,我请你俩还有颖之好好吃顿饭。”
柯小艾微笑,“是我请你们,我生病这段时间,可把你们大家扰得不得消停,手术的手术,护理的护理,探望的探望,都没少挨累受惊,出院以后,我得摆上一桌,好好感谢感谢你们。”
两个男人都笑了,连声说好。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曾志凑巧也来了。同样,他的手里也捧了一大束鲜花。曾志此次也是第二次前来,之前是和几个同事代表卫校的师生过来探望,算是公差。这一次才是正式的私人拜访。进了屋,发现邹宁和沈钊伟都坐在柯小艾的床边,似乎有说有笑,不免有些意外。但已经进来,也不能退回去,只好主动上前打招呼。
“哟,今天挺热闹嘛,我是不是来得不巧?”他寒暄着,“邹宁,你好,这位是……”
沈钊伟连忙伸出手,热情地说,“你好,我叫沈钊伟。”
“你好,我叫曾志,小艾的同事。”曾志握了握他手,然后转向柯小艾,“小艾,恢复得怎么样?我看你的脸色很不错呀,心情也很好,是不是?呵呵。”
柯小艾点头,环视一圈笑道,“曾志,坐吧,大家一起聊聊天,我这里今天帅哥大荟萃了,谁也不许走。”
三
三个男人都坐在那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各自尴尬着。
柯小艾看了看他们,微笑着说,“邹宁是我的同学,曾志是我的同事,沈钊伟是我的好朋友,你们都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在我得病期间,也都分别给了我不同的关爱和照顾,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的。你们说,要是我一个人带你们三个帅哥一起出去吃饭,这城市里所有的女同胞是不是都会嫉妒我嫉妒得发疯?”
三个男人都笑了,却谁也没抢着说话。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另两个都没说话,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可是却为时已晚。柯小艾舔了舔嘴唇,“我渴了,想喝点儿水。”
三个人反射性地都欠了一欠身想要去倒水,又出奇地反应迅速,发现另两个有欲去倒水的倾向时又都坐回原位。当瞬间发现三个人动作十分协调地都没有动时,各自又都尴尬起来,一齐瞧向柯小艾。柯小艾在心里暗暗发笑了,她突然想到一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呵呵,如今有三只虎坐在这儿,恐怕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邹宁,还是你给我倒水吧。我看我要是不指名道姓,怕是喝不成这水了,你们谁都不想给我倒呢。”柯小艾假装没发现三个人的尴尬,故意开玩笑。
三个男人都尴尬地笑了。邹宁连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曾志何等聪明,早已意识到自己注定是一个多余的人物。本来人家聊得很开心,是自己来了气氛才变得如此尴尬。他不知道这三个人何以能如此热火,彼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与其尴尬相对,还不如闪身离开为妙。于是起身笑道,“小艾,我后面还有一节大课,是趁着空闲出来看看你的。见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有这两位陪着你,你也不会没趣,那我就先走了。晚些时候我会电话给你或者再找机会来看你吧。”
柯小艾把水杯递给邹宁,微笑着说,“曾主任,谢谢你,就不用费心了。我这次大难不死,倒是想开了不少事。家人都劝我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毕竟是开颅手术,大家都很担心之后的状况。我决定听从他们的意见就此休假,一直休到下学期开学为止。这期间,我会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许多问题也需要重新审视。也许,这次病又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小小分水岭。所以,科室的事就请你多多费心了,你回去以后,把我的工作处理一下,然后就安心工作吧,科室还得指靠你,我这里就不麻烦你了。”
曾志盯着柯小艾的眼睛,柯小艾微笑着看着他。转瞬间,彼此已经明了对方传达的意思。曾志心里发凉,又有许多不甘,当着另两个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附和般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可是,离岗两个多月的话,有些事情,必须你亲自处理。我会等到你出院,完全康复之后,和你一并处理。”
曾志说完,向邹宁和沈钊伟礼节性地点点头,开门走了。邹宁甚是奇怪,转回头问道,“小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劝你休那么久的?不至于吧?你只要伤口完全愈合了就没什么大事了。你的工作那么轻闲,根本不受任何影响的。”
柯小艾嘟起嘴,“我上班上够了还不行吗?我想病好后好好玩上些日子。以前都亏死了,天天也不知想些什么,忙些什么,连畅快淋漓地玩都没机会似的。要是这回我死了,岂不冤枉?”
这是邹宁最不爱听的话,看在她大病初愈的份上,也不跟她计较,起身说道,“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了,有钊伟陪你,我就放心了,先回去查查资料,等钊伟走时再叫我,好吗?”
邹宁也开门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沈钊伟和柯小艾两个人。沈钊伟看着邹宁的背影,轻轻叹道,“小艾,在我接触过的同龄人里,像邹宁这样稳重这样敦厚的男生真的是少见,只要稍稍接触,就能知道他是一定是一个非常可靠的男人。”
“呵呵,沈钊伟,你想说什么?”柯小艾微笑看他。
沈钊伟回过头来,认真地说,“小艾,我看得出来,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他对你的感情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在他心底里再也不会有人能比得上你了。跟他过一辈子,一定是安心的,幸福的。踏踏实实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所以,小艾,你不要总强调你曾经的观点,幸福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抓住呢?”
柯小艾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满含着真诚,看那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角,好一副英俊可爱的容颜,又想起他发病时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沈钊伟,在你心底里,也再也不会有女人比得上你初恋吗?”
沈钊伟垂下眼帘,轻轻说道,“也许?我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给我机会,如果我那样说,你会觉得我矫情造作吧?”
“嗯,我理解。不过我看得出,你是一个专情的人,和邹宁一样。”
“所以,小艾,不要轻易错过。主动权在你手里,要把握好。”
“沈钊伟,哪有你这样的男人呢?”柯小艾含笑说道,“机会就来到了眼前,为什么不自己争取,反而将心爱的女人往别人怀里推呢?”
沈钊伟惊得一下子涨红了脸,他没想到柯小艾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直白的话,不敢看柯小艾的眼睛,嗫嚅着说道,“小……小艾,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能……?我只是真心地希望你幸福,只要你幸福,就比什么都好。”
“可是,你凭什么就能判定我跟了邹宁就一定是幸福的呢?”柯小艾微笑问。
“凭邹宁的人品,凭你们之间有爱,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那你呢?你的人品如何?你的心中是否有爱?”柯小艾侧着脸,满面微笑地看着沈钊伟,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看他俊美的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
“我……”沈钊伟低下头,“我想,我已经没有权利谈到爱,我只要看着我爱的女人幸福地生活就够了。”
柯小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说,“傻瓜,是不是你以为这世界上不再会有你的初恋那样的女子了?告诉我,你是坚定地认为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还是期待着有第二个出现在你的世界?”
沈钊伟低着头,嘴唇抖动了几下,到底没有把话说出口。起身拿了一只苹果,坐下来削皮。
“你得吃水果了,这一上午就看你喝了一点水。”
“苹果我吃,可是你得说呀,是前者还是后者?还说是我的好朋友呢,心里话都不肯对我讲吗?”柯小艾微笑。
“后者吧。”沈钊伟仿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三个字说出口。
“这不就结了?”柯小艾笑道,“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是可以有完全相同的两颗心,心疼你,爱惜你,愿意陪你一生一世。出生的时候,你很不幸,但那并不意味你永远倒霉,永远没有运气。茫茫人海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被你遇到,她懂你,疼你,爱你,愿意陪你走过每一个日子。我想,你很快就要遇到她了,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沈钊伟的眼睛湿润了,光听这一番话,他觉得已经值了,已经足够让他心花怒放了。他哪里敢奢望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个热情似火的美丽女子能陪他渡过一生一世呢?
“谢谢你,小艾,听你说话真的好开心。”
柯小艾接过他的苹果,咬了一口,又说,“沈钊伟,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勇敢地去争取、去追求你想要的,不管竞争对手多么强大,竞争多么激烈,要知道,你完全可以凭借独到之处取胜。爱情可是一种没有由头、无法预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的东西。它凭的是心灵和心灵的碰撞,绝不是外在的任何东西。把你的顾虑全都抛开,好不好?”
沈钊伟激动地望着柯小艾,手有些微微颤抖,轻轻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柯小艾望着沈钊伟,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门声一响,谢正媛和柯明中带了三个孩子进来了。柯雨辰和柯小乐一个喊妈妈一个喊姐姐,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先飞了过来。
沈钊伟连忙伸手胳膊来阻挡,“小朋友们,小心点儿,可不能碰病人的头啊。”
柯小艾笑道,“没事儿,他们还够不着我的头呢。”说着一手拉了一个小孩子,拍着他们的小脑瓜笑。
柯明中和谢正媛和沈钊伟打了招呼,过来询问柯小艾的病情,沈钊伟连忙起身让开,让夫妻俩坐在床前。柯小艾瞧着沈钊伟,笑道,“我爸你是认识的,可是,我得给你介绍介绍我家的小孩子们。女孩儿是我妹妹小乐,看看,像我不?呵呵。男孩儿是我儿子柯雨辰,他们俩同岁,很可爱是吧?”
然后她拉起一直没说话的谢雨宁的手,说道,“这是小姨的侄子,谢雨宁,花样美男,呵呵,这个称呼用到他身上正合适,是不是?这个小家伙一直呆在我家里,由我管理生活和学习,我计划一直把他培养到上大学。”
沈钊伟微笑说,“你可真幸福,有这么好的几个孩子在你身边,真让我羡慕。”又认真地看了看谢雨宁,夸道,“小伙子长得真帅,快要上大学了吧?”
“哪里?”柯小艾笑道,“别看他长那么高的个子,才十六岁呢,就要中考了,下半年才能上高中呢。”
“是吗?”沈钊伟笑道,“小伙子很早熟,不但个子高,容貌也有品格,我还以为至少有十八岁了。我十六的时候,才一米六十那么高呢。”
谢雨宁头一次见到沈钊伟,他才发现,原来柯小艾还有这么一位朋友,远不同于冯一南的类型,相貌英俊,谈吐不俗,声音也很好听,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就连姑姑姑父也都是笑脸相对,莫非他和姐姐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看着大家都乐哈哈的,心里面万分不是滋味。听着沈钊伟和善的话语,竟是气不打一处来。站在床边冷着脸一言不发。
谢正媛没注意侄子的态度,乐呵呵地把带来的保温饭盒拿过来打开,“我还以为是颖之在这里,没想到是沈钊伟当了陪护。正好,我做了鲫鱼汤,还有狮子头,山野菜鱼籽酱,你就和小艾一起享用吧。”
不等沈钊伟说话,谢雨宁突然开了口,“山野菜是我一棵一棵亲手摘出来的,是因为姐姐,我才花了那么多时间的,所以别人不许吃,我摘的菜只给姐姐吃。”
谢正媛愣了一愣,看了看沈钊伟,尴尬说道,“小宁,怎么这么没礼貌?你都多大了?这位沈叔叔是姑姑的同学,也是你小艾姐姐的好朋友,今天是来照顾你姐姐的,没见你姐这么开心吗?这都是沈叔叔的功劳,怎么就不能吃你的野菜了?”
谢正媛不明就里,可是这一番话仿佛是火上浇油,谢雨宁更加愤怒了,喊道,“野菜就是我一根一根摘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柯小艾心里最清楚是怎么回事,见谢雨宁脸色铁青,一面心疼他,一面又担心沈钊伟尴尬,连忙说,“好了,好了,雨宁,我让沈叔叔喝鲫鱼汤,吃狮子头,野菜呢,姐保证一根不落地全吃掉,好吗?”
“小艾,你不能总这么惯着他,都多大了?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一点儿也不懂事。”谢正媛脸色很不好看,自觉这个侄子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丢了脸,很是难堪。
沈钊伟是聪明人,觉得自己还是闪身为好,于是开口笑道,“谢正媛,你瞧你,他长再高的个子也到底是孩子,野菜是孩子给姐姐的心意,你这当姑的横加干涉可不对。不过,不但是野菜,就连狮子头我也无福消受呢,我得回单位看看新货情况,正好你们来了,我也放心了。回头我跟邹宁打个招呼,就走了。”
谢正媛连忙站起来,急着说道,“沈钊伟,你可不能把孩子的话往心里去呀,我做的就是两人份儿的饭,你不吃就都剩下了。”
柯小艾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小姨,你别拦着了,让他走吧。沈钊伟,回头我跟你电话联系,好吗?”
沈钊伟微笑点头,和柯明中又打了招呼,开门走了。谢正媛又回头一瞪谢雨宁,柯小艾连忙说,“小姨,别怪雨宁,他在这紧要关头,还能亲手摘野菜给我吃,我都好感动呢。他舍不得给别人吃我当然理解,就别怪他了,沈钊伟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拿个干净饭盒,把狮子头和鱼汤盛出一半给邹宁送去吧,他肯定也没吃午饭呢。这野菜,我一定一根不少地全吃掉的。”
谢雨宁微笑了,他才不管别人的态度如何,连忙伸手给柯小艾盛饭,“姐,这野菜可难摘了呢,你看,我的手指上沾了菜根的浆,都洗不掉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来给柯小艾看,柯小艾看到他的食指肚上果然有些暗色的污渍,忙说,“姐知道了,摘野菜可不是容易的活,尤其费时间,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浪费时间了,好吗?”
谢正媛一边给分菜,一边瞪着谢雨宁,嘴里还在嘟囔着,“小宁,以后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么没礼貌了,就算你再心疼你姐,也不能做得这样明显,你十六了,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该懂这些道理了,照这样直白下去,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只顾自己,将来在社会上怎么立足呢?”
一旁的柯明中始终没有插进话,身上爬着柯小乐和柯雨辰,已经够他忙活了,听谢正媛说这,才腾出空来插了一句,“正媛,有话咱回家再说,难得孩子们来,高兴着呢,别扫大家的兴。再说,你当着别人的面训斥雨宁也不对嘛。”
谢正媛见老公说了话,也就不再说什么,气鼓鼓地端了饭盒去找邹宁。柯明中揽着两个小孩子,看了看谢雨宁,轻轻摇了摇头。谢雨宁被姑姑训斥了一顿,低着头,不吱声。但是心里却根本没在乎,总之自己摘的野菜没有被那个男人占了便宜,就是胜利。
柯明中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看谢雨宁,突然感觉有一种不安搅动着他的心,叹了口气说,“小艾,吃完了饭好好睡一觉,我把他们送回去,下午我过来,咱们父女俩聊聊吧。”
柯小艾大口吃着山野菜,频频点头。
吃过饭,邹宁又过来查看了一遍,向柯明中夫妇说明了柯小艾的良好情况,那一大家子人才放心地离开。柯小艾见大家都走了,连忙给沈钊伟发了一个短信,“中午的事别介意,明天下午还来看我吧,有话给你讲。”
沈钊伟很快回信,“怎么会介意?放心吧,会再来看你的,好好睡午觉吧。”
柯小艾微笑,才安心地睡了一大觉,到柯明中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床上,看邹宁给她买回来的《读者》了。
柯明中过来,坐在柯小艾的床边,亲昵地打量着女儿,“我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只是,这头发剪成这样,可怎么办?”
柯小艾笑了,“戴帽子呗,我要把当下流行的各式帽子都买一顶,趁此机会过一把帽子瘾。”
“行,老爸给你出钱,改天就叫你小姨去名品店给你选购,专挑最时髦的。”柯明中笑说,又慈爱地看着女儿,“小艾,头发好办,剪掉了还会长起来。可是生活中,许多事情却没办法修复。爸爸不希望你的人生路上留下的都是伤害和残缺。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大事,以后对待许多事该成熟一些了,尤其是你的感情方面的事,不能再自作主张,把你这个爸爸当成外人。有些事情,得跟你爸我商量才对。”
柯小艾瞧着老爸,眨眨眼睛,笑道,“爸,想对我说什么?直说好了。”
柯明中叹了口气,“也没有什么,只是今天看到了沈钊伟,还有那日来看你的那个曾志,再加上邹宁,我发现我女儿真的很有男人缘,个个长得都那么好,人品都那么出色。可是,你不能乱来,最终只能选择一个,我怕你又挑花了眼,看错了人,最后又落得一场空,又把那个正确的人错过了。”
柯小艾把脸贴在老爸的胳膊上,亲昵地笑道,“我亲爱的老爸呀,你是看到了人家都是帅哥,可是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对你女儿都有意呢?人家不过就是来看看我,关照关照,就别瞎操心了。”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我也是男人,”柯明中说道,“男人看自己喜爱的女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从这三个年轻人眼里,我都看到了对你的爱意。想瞒我可不成。”
柯小艾大笑了,“对了,我忘了,老爸是情场高手,要不是被小姨降服住,不一定现在还在哪里风花雪月呢。”
“别胡说,”柯明中扭了一下女儿的脸,“重点是你的事,马上病就好了,出了院,休息一段,就得好好慎重地对待那三个男人了。可不能拉拉扯扯,玩弄人生,尽快选一个合适的,把感情确定下来。另两个伤心也是一时,总比你伤人家一世要好。”
“老爸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我呢?”柯小艾撒娇地抬头笑问。
柯明中想了想,“如果要讲知根知底,我觉得还是邹宁更合适吧,毕竟你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底子。曾志不行,那孩子带着桃花相,就算他爱你,也不会忠实于你,他的一生注定会有许多女人,这样的男人不适合当丈夫。”
“那沈钊伟呢?”柯小艾饶有兴趣地又问。
“你小姨了解他,跟我讲了关于他的不少事情,要讲了解,得说最是了解他了。要不是他有那个病,倒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我一直在埋怨你小姨,为什么把他介绍给你。一旦你们真产生感情,可怎么办?我女儿不是又要受苦?跟一个病人过一辈子?我连想也不敢想。”
“瞧您,怎么会有那样的偏见呢?”柯小艾嘟着嘴说,“那个病不算什么的,控制好了根本没问题。我是医生,我比你了解。小姨把他介绍给我也并不是希望我跟他在感情上能擦出火花,只是希望我能成为他的朋友,他那么可怜,当他的朋友,让他感受这世界上的温暖和关爱,不好吗?”
柯明中瞧了瞧女儿,“要我看,恐怕你们这爱情火花已经擦出来了吧?听你这口气和态度,似乎都不能说一句他的坏话了?”
柯小艾撇撇嘴,并不答言,“老爸,您特意找我聊天,不会就是给我分析感情来了吧?”
柯明中的脸色稍暗了下来,“我找你,还真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小宁。”
“小宁?”柯小艾诧异地叫道,“他怎么了?”
柯明中望着女儿,“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迟钝还是在装傻?你不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有些异常吗?平日里,你就没发觉吗?他不再是刚来时的那个小小孩儿了,他已经十六岁,一米八十多的个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他该什么都懂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柯小艾心里一动,躺回到枕头上去,假装不懂,“爸,你说什么呀?你什么意思嘛。”
柯明中叹了口气,“我女儿真的这么迟钝吗?就凭今天他的所作所为,我觉得那孩子对你的感情绝对不简单,从前他对冯一南不理不睬我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冯一南自己的问题。可今天沈钊伟没有一点冒犯到他,他一样那样冷眼相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敌意。一向懂事的他怎么会有那么反常的举动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对可能与你有感情的男人一律排斥,他讨厌你身边的一切男人。我也观察了他的眼神,看你的眼神。绝对不对,那不是一个孩子对姐姐的眼神,那分明是……”
“别说了,”柯小艾突然爆发,打断了柯明中的话,转而,发觉自己有些过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道,“爸,不要说了好吗?那孩子在我身边呆得太久了,我甚至把他和雨辰一样看待,早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可能是我过于溺爱他了,让他也觉得我如同他的妈妈一样,不自觉中,形成了依赖。可是,他还是孩子,长得多大也还是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从没有亲生父母疼爱,心理又有些偏差。就算怎么样也可以理解。就让他好好呆下去吧,只要他把书念好,将来上了大学,真正长大成人,就算他有什么不正常心理也会慢慢地淡化掉的。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现在他正值青春期,某些方面过度敏感脆弱,根本不能触碰。所以,您回去以后,千万别跟小姨谈这个事,也别让小姨再当外人的面训斥他,好吗?”
柯明中阴郁地望着女儿,缓缓地说道,“小艾,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必须慎重处理与这个孩子的关系,你毕竟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朝夕相处,让他产生别样心情太可能了。我倒不担心你,可别害了那个孩子,到时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大家都不好过。”
“爸你放心吧,害谁我也不能害小宁,我接受你的提醒,一定会做好当姐姐的职责。三年之后,他考上大学,我肯定能让他健康地走上他的人生路。”柯小艾硬朗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