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一剑,还君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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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剑阁翩然傲立于青山之巅,既高且远,恍若随时乘风飞去的谪仙。山巅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雕栏玉砌精致古朴,其间有长袍广袖者持剑挥舞,身姿飘渺,远望之宛如仙境。

通向山门的崎岖山路上一道瘦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值守的弟子看得清楚是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仅着青袍布衣的他背后负一长条形包裹,显得有些单薄,但一双眸子却如灿若晨星,正望向他们开口说道:“诸位师兄,在下有要事求见贵阁阁主,烦请通报一声。”

两位值守弟子对视一眼,身材高大的贾强直接开口道:“阁主事务繁忙,哪有功夫见你这无名小辈。没事给我走一边去……”

另一位面容俊雅名叫贺志文的弟子止住贾强,对男子略带歉意地一笑:“这位小兄弟勿怪,不知小兄弟贵姓,见我们阁主有何要事,还望解释清楚,否则我等无法通报。”

“师兄客气,是我唐突了。在下免贵姓江,单名一个黎字,此次特地登门,所为一位故人。”自称江黎的男子微微摇头,轻声说道。

“故人?恕我直言,阁中师兄弟近年来已极少有下山者,江兄所谓故人是何人?”贺志文渐渐提高音量,眸光如剑直直盯住江黎。

“师兄不必紧张,我说的故人乃是贵阁的秦央师兄。”在凌厉眼光逼视下的少年丝毫没有露怯,反而是流露出一种坦然自若的姿态:“数年前秦央师兄下山历练期间对在下有过大恩,今次闻师兄有难,特来尽力相助。”

“秦央师兄?!”两名值守弟子脸色一变,贾强厉声说道:“你这小子是故意来捣乱的吧!”贺志文也面色凝重,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黎诚恳道:“师兄,在下绝无恶意。今日确为秦央师兄而来,他于我有大恩,此恩不可不报。望师兄成全。”

贺志文深深看了他两眼,道:“随我来。”又吩咐贾强一声:“师弟你继续值守,我先领他进去。”

江黎道过一声“是,有劳师兄。”后便跟着贺志文一路上山而去,只见得路边古阁林立,奇花争芬,茂林修竹,清幽静雅。偶有弟子路过,都与贺志文互相示意。

道路曲折,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语。到了一处寂静所在,贺志文突然停住,望着不远处一座古朴无二的阁楼,道:“到了,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先入内禀报。”

江黎自然称是。静等片刻,贺志文去而复返,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师尊让你自己进去便是……希望你真能帮……”犹豫片刻终究叹道:“你好自为之。”

江黎看了看贺志文走远的背影,沉默片刻,转身推门而入。殿内不大,中间以一古刻屏风相隔。他于是拜道:“江黎拜见阁主。”

“你叫江黎?”一个清淡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过来吧。”

“是。”江黎抬起头,只隐约看出屏风后的一道人影,绕过屏风,一位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的白衣男子坐在殿中向他看了过来,淡然潇洒却不故作姿态,自有一番气度。他知道便是逸剑阁阁主方暮了。

“你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上我逸剑阁,就是为了报恩?”阁主方暮劈头便问,语气却甚是平淡。

“是。”

“你只顾来此报恩,便全然不顾善恶好坏?倘若其人十恶不赦,你也愿来这趟吗?”

尽管有些奇怪,江黎还是平静道:“不论善恶,都是于我有恩,此恩不报,心中有愧。就算最坏的结果,说到底不过赔上这一命。”

方暮站起身来,背向他负手而立:“那若是帮了险恶之人,他日又造杀孽,岂不是要连累更多无辜之人?你这一命又岂能抵消得了?”

江黎正不知如何回答时,方暮忽然转而问道:“江黎你可知道秦央因何被我困禁?”

江黎顿了一顿,道:“在下听说,是秦央师兄失手杀害慕容山庄的公子,被阁主困于阁中不得踏出一步。”

“江湖上都传闻慕容山庄的公子慕容远风华绝代,文武双全,乃人中龙凤,以为此般人物定能有所作为,许多武林中人对其寄予厚望。这样的人,却被秦央给杀了,你难道认为他不是用心险恶之人?现在你还敢来救他,就不怕遭天下人唾弃?”方暮的声音渐渐冰冷严厉起来。

“在我看来,秦央师兄何尝不是天纵奇才,失手杀死慕容公子或许并非其本意,未经查证便定论未免太过草率。况且如果能让其将功补过,总比余生困死寒洞有益得多吧。”江黎不卑不亢。

“说得不错。”方暮霍然转身,盯住江黎的双眼:“但我告诉你,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秦央故意杀害慕容远,用心险恶,所图甚大,如此这般你还坚定的想来报恩吗?”

“我——还会来——”江黎答得颇为艰难,在方暮的注视下,他仿佛变得格外孱弱,一种无形的压力横在他心头,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继续道:“在我看来,秦央师兄光风霁月,豪迈不羁,必不是此等小人!”

“说来容易——”方暮眼中却仿佛蕴含一丝赞赏:“这个暂且不提,你口口声声说来报恩,但以你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何救人?何以报恩?”

江黎身子挺得笔直:“三年前秦央师兄救我家人于危急之中,此大恩我便立誓报之。然自知身无所长,才疏学浅,未有能助其之力,只能时刻铭记于心,不敢稍忘。方三年前,闻师兄受困于此,不敢不舍命相报。是故学剑三载,特地来此,只愿救秦兄于被困,报旧恩于今日。传闻逸剑阁剑术甲天下,而阁主剑术更是超凡脱俗。在下不自量力,斗胆向阁主请教,三年磨一剑,今日试锋芒,在下只此一剑,胜则愿以我之薄命换秦兄之自由,败则是杀是剐、悉听尊便。万望阁主成全。”

“好!”方暮突然长笑一声:“好一个‘三年磨一剑,今日试锋芒’,如此义士,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多谢阁主,在下便冒犯了……”江黎作揖。

“等一下——”方暮阻止他,笑道:“你这一剑先不急,想必你此时已疲惫不堪,不如在此小住一晚,明日再来试剑。”

“阁主,在下无妨——”江黎话未说完,就听得方暮朝外道:“志文,带这位江黎……江少侠去客房休息。”

门外贺志文应了一声“是”,随后推门而入,对江黎道:“江少侠,请随我来。”

江黎无奈,轻声道:“如此……那便叨扰了。”

当夜,江黎在逸剑阁宿下,一夜无话。

翌日,用过早饭,江黎问道:“贺师兄,今日如何安排?”

“师尊命我带你前去练剑坪,他已召集阁中长老弟子前往。”贺志文面色复杂:“江黎你何须如此,你报恩之心秦师兄必会理解,你又何必与师尊……”

“师兄所言我自明白。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今日一剑是我三年心血凝聚,成与不成再无遗憾。”江黎摇摇头,语气坚定。

贺志文不再多言,领江黎到达练剑坪时,方暮已召集阁中长老及弟子聚集于此,众人虽面带诧异,却无一人公然质疑。

方暮向众人道明因果,随后看向江黎笑道:“江少侠,如你所言,今日只论一剑之胜负,我请阁中弟子前来观礼,也算是做个见证。你可准备好了?”

“无妨。”江黎面色平静:“在下早已准备好了。”

“好,那你便先出剑吧!”两人于场中对峙,方暮负手而立,剑仍在鞘中。

“阁主,在下冒犯了。”江黎作揖,随后伸手解开一直负于背后的长条形包裹,露出一柄看上去古朴无奇的长木剑。

江黎执剑在手,整个人顿时多了种无法言喻的气势。持剑立于胸前,他的神与意仿佛与剑交融,合而为一,原本普普通通的木剑也变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又渐渐消失,江黎意识中的一切便只剩下手中这柄剑,无我无他,万物如一。某一瞬间他挥剑起手,蓦然刺出,仿佛天河回卷,浮云断绝,他全部的精神意志与毕生的心血已全融入这一剑中,向着方暮而去。

这一剑包含了太多:三年磨剑,今日出鞘;旧日恩情,今日了结……一切的因果,都将随着这一剑烟消云散。

意识恍惚间,江黎仿佛看到方暮面对他那一剑时大惊失色的表情,以及周围传来的阵阵惊呼……随后便陷入无尽的黑暗漂浮不定。黑暗尽头似乎有光亮透出,尽管闪烁明灭不定,却令他感到温暖和宜。偶尔闪烁的光芒中他似乎又一次看见父母慈爱担忧的眼神,似乎又一次看见秦央救他家人于水火,似乎看见自己三年如一日的刻苦练剑,似乎看见上山前梨花带雨般对他说“再等你三年”的少女,似乎看见秦央师兄苦笑着对他说“江兄弟你何必如此”,仿佛看见……

……

猛得睁开眼,江黎全身冷汗淋漓,抬眼望去,山高林阔,白云悠悠,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山腰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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