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周一次的相亲日又来到了。自从半年前我失恋至今,老妈每周都给我安排相亲,为了让她放心,我只能硬着头皮去见各种各样的奇葩男,越见越失望,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弄得很奇葩去恶心这帮男人。
但是,当我推开“漫时光”咖啡厅的门,看到约定的座位上坐着的那个男孩时,我就觉得一直阴雨绵绵的内心中突然洒进来一缕阳光。白衬衫、牛仔裤、休闲鞋;白皙的皮肤,俊秀的面容,颀长的身材。这明明是我小时候头脑中勾画出来的理想男友的形象,原来在现实中真的存在。真是帅得太过分了!
我愣在咖啡厅的门廊里一直看着他,直到服务员上来问:小姐,请问您几位?
我朋友已经到了,谢谢。
然后,我就朝着他走去。
老妈早上说这个相亲对象叫什么来着?我怎么就没在意呢。还有,我看着自己这身既难看又土的衣服以及邋邋遢遢的自己,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相亲对象是如此男神,我就应该先去美个容做个头发再买几件最流行服饰。
你好,我是李彤欣。我硬着头皮假装镇定地做着介绍,心里异常忐忑。
他停下了正在笔记本键盘上飞舞的细长又干净的手指,抬眼看了我一下,说了句:你好。然后继续在键盘上飞舞。
我觉得很受打击,这也太不热情了。可是,谁让自己穿成这样呢,人家看不上也是正常。但是,遇到这么好的帅哥,我是不能放弃的。于是,我放下了矜持,没话找话地和他聊。
那个,你等很久了?
嗯。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来晚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说:哦。接着继续敲字。
那个,你这么忙啊,约会的时候也得工作!
嗯。
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彤欣,在M企业做数据调研和市场分析工作。今年二十三岁。我性格很温柔,平时喜欢看书、旅游、听听音乐,属于那种比较恬静的女孩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特意放慢了语速,放低了声音,同时,我还扯出一个自我感觉特别恬静的笑容,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男孩应该是喜欢具有古典气质的女子的。
他终于不再敲字,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他的眼睛清亮、干净又黑白分明,明明是很复杂的眼神,却看着格外的温暖。然后,他笑了笑,把笔记本合上,一抬手,对服务员说:麻烦你,给这位小姐一杯咖啡。
天啊,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我开始感兴趣了?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故作镇定又温柔地低了下头,微微一笑,说:谢谢。
就在我内心无限雀跃,觉得气氛浪漫到爆的时候,一个人走到我们桌边,冲着我说:你是李彤欣?
我抬头,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睛,本能地回答着:对啊。
你好,我是楚乔。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来晚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没有及时通知你。
什么?就是说,和我相亲的人……是你?
对啊!哦,对了,他是孟杰,你们认识了吧。孟杰一会要赶飞机,正好我们有工作要交接一下,我之前和你约好了,不好取消,就把他也约上了。
说完,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我的天啊,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尴尬癌都要犯了。
我不敢去看孟杰和楚乔,咖啡上来之后,我就一直低头喝咖啡,这回真的是格外恬静。好在,孟杰什么也没说,而楚乔忙着和他交接工作,也没顾得上我。
最终,孟杰和楚乔谈完了工作去赶飞机,而楚乔和我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就各奔东西。
2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再相亲的时候就绝不马虎,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非常精致才去约会,时刻准备着再遇真命天子,然而,绝世帅哥再也没有出现,连看着能喝得进去咖啡的都没遇到。
这天,我坐在咖啡厅等着相亲对象的到来。随着服务员欢迎光临声音的响起,我抬眼望向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我的闺蜜蓝天儿和我的前男友林瑞,蓝天儿整个身子都挂在林瑞的身上,两个人真是亲密无间。我的目光向下移,注意到蓝天儿的小腹,非常平坦。
林瑞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大一的时候他开始追求我,攻心计、苦肉计、美男计……所有男生追女生的手段他都用到了我的身上,终于在大二的时候,我缴械投降,与他相恋。他对我真的很好,细致、体贴、温暖、用心。所以,我对他百分百信任。就在我以为一定会与他走向婚姻的时候,他却在我出差三个月回来兴冲冲地找他时,跪在地上哭着告诉我蓝天儿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而这个蓝天儿,是从小和我玩到大的闺蜜。她家条件不好,小时候我经常让她上我家,让妈妈做一桌好吃的给她吃,也会把自己的玩具给她玩,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我还告诉她,天儿,我的就是你的。和林瑞在一起的时候,我怕扔下蓝天儿她会太孤独,所以经常带着她一起和林瑞出去玩。林瑞虽然总是抱怨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可也没强烈反对。就在我出差之前,我还傻傻地告诉林瑞,让他多陪陪蓝天儿。
于是半年前,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恋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今天看到他们在一起,我的内心如巨浪般翻滚,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强忍着告诉自己不在乎,要坚强。我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他们。可是蓝天儿却硬拉着林瑞走到我的面前,挡住了外面照射到我桌前的阳光。我抬起头,看着林瑞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直在躲避我的目光,我心里的疼又多了几分。而蓝天儿,却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彤彤,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前两天我还和林瑞说想你了呢。最近也没有你的消息,怎么样啊,有男朋友了吗?
我强忍着想甩她一巴掌的冲动,假装镇定地说:我还好。
你看,我就说嘛,咱们彤彤的男人那是一堆一堆的,随手一勾就是一个,林瑞还老是担心你走不出来呢。
我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是发抖,我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抖,不要失态,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从她抢走林瑞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对这种人犯不着生气。我不停地深呼吸,试图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哦,对了,本来验孕棒测出来是怀孕了,可是后来才知道验孕棒也有不准的时候。不过没关系啦,我们林瑞很棒的,怀孕是迟早的事。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我们才分的手,今天她告诉我根本没有孩子的存在?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瑞,林瑞低下了头不敢看我。此刻,我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我腾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甩了蓝天儿一巴掌。
蓝天儿愣了一下,之后拿起我桌上的咖啡,向我泼了过来。林瑞反应极快,冲到我面前替我挡住了泼过来的咖啡,却仍有一些咖啡液溅到了我的身上。
林瑞转过身来,扶着我的肩对我说:彤彤,你没事吧?语气中充满了担心。
那一瞬间,我浑身颤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特别想问,如果早知道蓝天儿没有怀孕,我们会不会仍然在一起?
蓝天儿一把拽过林瑞,冲着他喊到:我才是你女朋友,你到底在帮谁?挨打的那个人是我!
我看着林瑞瞬间低下的头,深深地叹息,心里已经明白了答案。
蓝天儿看我们都愣在那,一步跨到我面前,伸出手就要打我,却被突然出现的人一手拦下。我一看,是孟杰。
孟杰狠狠地甩开蓝天儿的手,目光冷冷地盯着她,连我都体会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与上次见他时的温暖完全不同。
然后,就听孟杰一字一句地说:李彤欣,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下次再让我看到,绝不饶你!
说完,拿出钱包,抽出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然后拉着我的手,大踏步的离开。
3
坐在孟杰的车里,我压抑的情绪全部涌出,嚎啕大哭。从分手到现在,我一直在压抑自己,我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就是分个手嘛,谁谈恋爱不分手;不就是失去个闺蜜嘛,就算现在不失去黄泉路上也是有先有后的。活着就是经历,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事。所以,我一直没哭,我不允许自己哭,我不承认我重视林瑞和蓝天儿,我不承认他们伤害了我,我觉得只要我不承认,我就不会那么痛苦。可是今天,我亲眼看到他俩在一起了,我再也压抑不住了,也无法再骗自己了。
孟杰一直给我递纸巾,一句话也不说。
哭过了之后,他问了我家的地址,把我送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才意识到,昨天那个人是孟杰,我居然在男神面前哭得一塌糊涂。妆也花了,眼睛也肿了,身上还有咖啡液。回想起我那惨烈的哭声以及我在咖啡店的行为,我的“恬静”形象恐怕是彻底毁了。
就在我无限感慨的时候,手机响起,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孟杰!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把自己憋得直咳,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好。
今天有安排吗?
哦,周日一般我都是下午去自闭症学校做志愿者。
刚回答完,我突然意识到,等等,什么情况?问我什么安排,这是要约我啊!男神约我我不是应该全天有空的吗?
好,下午我陪你去,晚上一起吃饭。
好
挂断电话,我大概愣了三十秒才缓过神来,然后看一下时间,够我美容美体沐浴更衣将自己从上到下收拾一遍了。
4
自闭症儿童与普通孩子不同,他们不善沟通,不会交流,所以行为看上去总是非常古怪,但他们却在某一领域有着极高的天份。我怕孟杰接受不了这样的孩子,于是让他去别处逛逛,可他却说想学习一下,无奈,我只能不去管他,开始我的工作。我耐心地给孩子们做着康复训练,他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足足三个小时。
晚上,我以为孟杰会带我去吃西餐,因为西餐和他的气质特别配。然而,他却带我来撸串,并且还要了两瓶啤酒。我觉得我可能会错意了,他不是要和我约会,他是想以哥们的身份帮我排解一下昨天的郁闷,而他对我们关系的定位,应该仅仅是朋友。再联想到之前两次和他的相遇,我在他面前可谓形象尽毁,所以我也就不再端着了,反而完全放松下来,干脆大吃大喝,做真实的自己。
孟杰见我吃得毫气冲天,笑了笑,也随意地吃了起来。可是他再怎么随意,举手投足间都是男神气质。哎,撸串都能撸得这么优雅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喝了一些酒,我们之间的话题变得多了起来。但是基本上都是我在说,他在听,时不时地提几个问题。就这样,一顿饭的时间,我差不多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工作情况、兴趣爱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他。而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只停留在他叫孟杰,外企上班,二十七岁,仅此而已。
之后的每个周末,孟杰都会陪着我去自闭症学校做志愿者、去做自杀热线的志愿者、去听职业培训的辅导班、去参加户外群组织的活动、去学习烘焙……总之,除了相亲,无论我去哪,他都会陪着我。所以,我尽量把周末安排得满满的,因为这样就有理由让孟杰整个周末都陪着我;我也尽量在一周的工作中不断提高并寻找自己的不足,因为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向孟杰请教。我已经习惯了每到周末都有他陪着的生活,习惯了和他一起讨论做志愿者的心得,讨论工作中的收获,讨论下周的计划,有时候,也讨论相亲的对象。
对,我仍然一周相亲一次。虽然,我越来越喜欢孟杰。
我总是在做志愿者的时候偷偷看他,然后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急忙将目光躲闪,生怕他看出我心里对他的爱恋,却发现他仍然坦然地看着我,微笑,却从不躲闪,我知道,其实他并不喜欢我。我也总是在听他帮我分析工作中的难题时,认真地看着他,心里却想着这么优秀的男人要是喜欢我该多好,可在他眼睛里看到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帮我解决问题的真诚,我知道,我想多了。每次他送我回家,我目送他离开,总是幻想着他要是能把车再开回来然后下车对我说:彤彤,做我女朋友吧,那该多好,可是,他的车从来没再回来。
不过这样也很好。因为喜欢着孟杰,我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即使不能和孟杰在一起,但是至少,我能以更好的姿态做他最特别的朋友。
而因为知道孟杰不喜欢我,所以我坚持相亲。我无法像十七八的小女孩一样,为了一个人单身一辈子,等一个人到海枯石烂。正是因为我喜欢孟杰,所以我才希望我能过得更幸福,更精彩。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拿相亲的事来试探他,毫无意外,他非常耐心地听我说相亲的故事,就像听我说工作中的事一样,没什么情绪反应。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选择暗恋而不对他表白是对的。
直到有一天,孟杰说,他要去相亲了,并且相亲之后就要结婚!
5
知道他要去相亲的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嘴里的肉差点掉了出来。孟杰看着我说:闭上嘴,一会苍蝇该飞进去了。然后,我才闭上嘴,简单嚼了几下,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一下子噎住,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孟杰赶忙帮我递水,同时慢慢抚着我的背说:你慢点啊,没人和你抢,见着肉就不要命。
我缓了半天才算把气喘匀,抬起头,拿纸巾随意抹了两把眼泪说:好几天没吃肉了。
然后,我就大口呼气,将所有的眼泪都逼回了心里。
我在考虑我要不要和他表白,要不要告诉他我喜欢他,要不要不让他去相亲。可是我想,我不能表白,因为他都要去相亲了,我表白已经完全没有意义。而我以什么身份不让他去相亲呢?我自己不也每周相亲一次嘛。
我抬起头,举起酒杯,冲他挤了个我认为特别开心地笑,说:祝你成功!
孟杰看着我,笑着说:谢谢。他的笑,发自内心、直达眼底,让人看着格外温暖,却刺痛了我的心。我无法再伪装下去了,我必须离开这,否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哭出来。我要回家,沉痛悼念一下我没开始就结束的恋情。
6
周六的早上,我躺在床上不起来。今天是孟杰相亲的日子,我不想起床,就好像,我只要一直躲在被窝里,孟杰相亲的事就不会发生一样。可是老妈进了我的房间,一把掀起我的被子,冲着我喊:
李彤欣你赶紧给我起来,都几点了,还在这赖着不起!马上到了约会的时间了,我可告诉你,眼光别太高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到底想当老姑娘当到什么时候?再耽误就嫁不出去了!
我听着她在那唠叨,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彤彤,你怎么了?
没事,妈,我收拾一下就走。
于是,我胡乱地收拾自己,随便拿了件外套,在老妈担忧的眼神里快速地离开。
我为什么要哭?是因为今天开始,我就彻底地失去孟杰了吗?还是我对自己能嫁人已经不抱希望。我不知道。我在出租车上回忆着与孟杰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孟杰的笑、孟杰的眼睛、孟杰的表情,眼前一个又一个孟杰晃来晃去,可是我却要彻底地失去他了。原来我之前能生活得那么积极乐观,都是因为有孟杰。孟杰教会了我爱,却从此离开。
我就这么一脸颓废地来到相亲的咖啡厅,行尸走肉般来到约好的位置,看向了那个相亲的对象。我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直到孟杰站起来,冲我做出个握手的姿势,微笑地对我说:你好,我叫孟杰,二十七岁,D企业营销主管。
我愣了半天,瞬间明白了一切,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我慢慢地伸出手,含着泪微笑地对他说:你好,我叫李彤欣,二十三岁,在M企业做数据调研和市场分析工作。我性格很温柔,平时喜欢看书、旅游、听听音乐,属于那种比较恬静的女孩子。
孟杰把我拉进怀里,给我擦着眼泪,温柔地说:彤彤,其实遇到林瑞那次,就是我约你相亲。那一次,我想正式认识你,而这一次,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