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百年当天,新疆收获了两份沉甸甸的喜悦。
一份是京新高速公路贯通,比原有的连霍高速公路北京至乌鲁木齐里程缩短了1300公里。意味着从乌鲁木齐开车去北京,基本可以省下两天的时间。
一份是全新动卧列车乌鲁木齐至西安段全线开行,第一次实现了朝发夕至,运行时间从原有31小时缩短至13小时。
都是交通,但都蕴含着外地人无法理解的情感和喜悦。
不由脑子里就浮现出十几年前,写给一位离开新疆的朋友的一段告别文字:
因为路远,所以珍惜当下的情感。
因为路远,所以重视当下的生活。
因为路远,所以热爱一切的触手可及。
新疆之大,非新疆人不可想象,不可理解。起码在十几二十年前,送别一位朋友,就意味着也许因为遥远,而从此再也不见。就比如我初中和高中各有一位发小,从那时离开,到现在,已经成了各种探寻之后的杳无音信。
所以,在新疆,我始终固执的认为,就因为大,遥远,辽阔的无边无际,因此重情,重义,重然诺,重当下,因为谁也不知道,在离开和回来的艰难中,人和情义以及生活从此有多大的变化和距离。
就比如我,生在阿克苏一个叫拜城的小县城,虽然只有几万人口的小,但却有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地域,就算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当了一段时间的记者,仍旧没有能够跑遍全县所有的乡镇。
一个乡离县城一百多公里,你信吗?这就意味着如果那个乡有你的朋友,想要见面,也需要积攒足够的时间。一年里,能坐在一起三五次,都算幸运。
十八岁高考前,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县城。父母说我小时候回过东北老家,但很遗憾,太小,全无印象,就听他们说起那时旅途的艰难,根本无法想象一来一回,就需要十几二十天的时间。
高考后,我第一次自己去看新疆,就去了无数次出现在想象中的伊犁,第一次远行就走了现在极具热度的独库公路。
怎么去的?没有班车,没有火车,无奈之下,父母联系了一个拉货回伊犁的车队,清一色的解放,七百多公里路途,足足走了三天两夜,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我和司机两边车门大开,脚下都放着一块大石头,就为了一旦盘山上坡上不去,人就要跳下来往轮胎下垫石,不至于车辆刹不住。
刺激吗?那时觉得很刺激,风光绝美,青春年少。
从伊犁回来后,就要去西安上学。堂哥陪我坐班车去乌鲁木齐,那种老式班车三几天才一趟,一千公里需要在路上住两个晚上,就这样都一票难求。
走过库车,走过轮台,走过库尔勒,翻越天山,走过焉耆,走过托克逊,到达乌鲁木齐,然后,费尽功夫,买到绿皮车硬座,整整经历60个小时的煎熬,才到达目的地西安。
这就是我第一次离开新疆无法磨灭的经历和体验。可这,只是一个起点。
毕业后,我回到阿克苏。一年后,妻子毕业分到了乌鲁木齐。
如何形容一个省内的异地恋呢?打一个电话需要到电信局排队,见一次面需要积攒一年的假期,然后承受一半时间在路上。
有时候女儿也会问,真有这么困难吗?我只有给她举一个例子,石河子到乌鲁木齐一百四十余公里,她现在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吃个饭玩一圈,天不黑就可以赶回。而我们那时,去一趟石河子,需要半天甚至大半天的时间。
这样的体验,对我来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习以为常。
因此,我们不敢辜负感情,不敢辜负承诺,不敢辜负理想,不敢不努力,不敢不创造。因为在新疆的宏大之下,时间弥足珍贵。
这种情感,外地的朋友是无法感知和体会的,他们也不会理解新疆人热情如火创造如风奉献一生的精神的,但对我来说,这一切,一定都和路有关。
所以,在我的青春之后二三十年,我能看到妻子回兰州从原来的四十八小时火车,到现在的动车十一小时。
回西安看同学,从六十小时,到四十八小时,到三十一小时,再到现在的十三小时。
回阿克苏看父母,从班车两天多,到火车一整天,到现在夜发朝至十二个小时,过两年复线建成又会缩短三分之一时间。
从乌鲁木齐到伊犁,到哈密,到吐鲁番,到库尔勒,到克拉玛依,都有动车开行。更有高速公路,蔓延天山南北,把新疆人以往出行按星期按天计算的时间,都统统缩短到了小时。
可这一切,对女儿没有意义,她来回,早已经习惯了飞机。就连家乡阿克苏,都有了两座机场,一小时几百块钱的航程,对于我和妻子来说,最初那些艰难的遥远和无法触及的思念,现在都在慢慢模糊。
女儿说,想念很简单啊,我想了,半天就可以从西安回来见你们啊。
我说挺好啊,我想念我的父母也是一样啊。
但她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这种想念,和我们当年,经历了怎样的付出,才有了现在的巨变。
幸福,往往就是不为人知的心潮起伏,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