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副校长的侄媳妇看中了她--把她介绍给校长的“公子”。她成天乐呵呵，笑哈哈，大家叫她“欢喜陀”。

星期一傍晚，全校教职工例会。会议室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女人们所在的圈子，叽叽喳喳。

“看看，你公公给你买了什么？”一个妩媚的女老师捅捅她的腰，故作惊讶。

“裙子，乳罩。”一位男老师接过去回答。会场哗然。

“内衣，内裤！”一位嫂子不甘落后。

主任们早已坐好，校长们陆续就坐。办公室陈主任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扫视黑压压的脑袋，准备发言。据说，他是副校长的大媳妇的哥哥的叔叔的侄孙，他女儿喊副校长“老爹(老爷爷)，他和校长的老婆是半个同乡(不知咋算的)。

“安静。会议开始前，宣布一个好消息，王校长的公子与欢欢老师定亲了，特意买来糖果和香烟。”会场炸开了锅，叹息声此起彼伏，祝贺声也有。

陈主任回头望了望身边的校长助理，“小张，发下去！”又转向全场，“大家边吃边听，会议正式开始。”

第二天早上，张涛劈头盖脸问欢欢，“你怎么降格以求，改变初衷？”作为同学，他们谈话向来无拘无束。

红晕漫上脸庞，她欲说还休，左顾右盼，扭怩不安。他知道她怕人看见，招惹是非。

“我又不是没有女朋友，别担心人家的闲言碎语。”我愤愤不平，滔滔不绝地数落道：“初中未毕业，每个单位只能呆两个月，因手脚不干净被炒鱿鱼，呆头呆脑，像胖头猪，身高不到你的下巴……你竟然能忍受，还托付终身？”

她支吾其词，“我要上课，以后说吧！”

“不，凭学长的身份，我不准你往火坑里跳！”

她还是溜走了。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他陷入沉思。

他们初见在车站，五年前，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寒假回家。那天上午，他背着行李，到长途汽车站，大厅里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寂寞感涌上心头。时间刚过十点，离开车时间还有五小时！如何打发难捱的时光，我犯了愁。

撂下行李，他拿出小说《喧哗与骚动》看。但是寒气逼人，浑身发抖。抛开书，茫然四顾，焦灼与失望，笼罩人们脸上。是啊，不知雪什么时候停止，车子能不能开动，地上已有一层厚厚的雪，行人步履蹒跚，神情狼狈。

他茫无头绪地走来走去，刚下雪时的欣喜与浪漫已抛到九霄云外。

突然，一团火焰跳入眼帘，一个红衣女孩全神贯注地看书，毫不理会狂舞的雪花，呼啸的北风，刺骨的寒气。他觉得格外温暖。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她看的竟是英文原著《莎士比亚全集》。我震惊，佩服，忙问：“请问，你是英语系的吗？”

“不，农学系，华农大的。”

“校友，以前怎么不认识？”他接着说：“莎士比亚，有古伦敦腔，现在英国人都难懂，而且没有注释，会烧死你多少脑细胞啊！”

“这本书略有改编，据说莎士比亚是词汇最丰富的作家之一。为了提高阅读能力，增加词汇量，开阔视野，不得不硬着头皮啃。”

“想考研吧？”

“嗯。”

后来，她也感觉冷，支撑不住，站起来，和他边聊边走。才知道低他两届。

两年后，她分到他们学校，他们更是无话不谈，这时他才得知，她已经考上研究生，但没有去报到。

“读研，家里经济不允许。弟弟刚考上医科大学，还有弟妹读中学，实在供应不了。”她淡淡一笑。

“当初，我上大学爸爸都不同意，妈妈据理力争。现在，我能自食其力，又可补贴家用，减轻爸爸妈妈的负担，何乐而不为？以后家里条件改善了，我再考研。”

“这朵鲜花，竟然选择牛粪？”人们议论纷纷。

“用一生买‘平安保险’呗！”

“据说，那个傻子曾经想强暴她，告到校长那里，反被训斥一顿，你不花枝招展，蜂子不会叮上你！”

“她想调走，被副校长硬卡着不放。”

“可以考研。”

“校长不答应，教委不开证明，无法报名。理由是稳定教师队伍，做好人才贮备，防止师资外流。”

有人说“幸福总写在脸上”，其实，不幸也写在脸上。每天傍晚，看到副校长的侄媳妇(那个矮冬瓜)陪她，散步，聊天，但其他同事疏远她。她不再是笑声感染人的“欢欢”，而是强颜欢笑的“惨惨”，笑比哭都难看。那种忧郁和感伤，扑面而来。偶尔碰到他，也别别扭扭。

一个月后，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他才见到她的爸妈。她爸谨小慎微，唯恐说错什么，做错什么的样子，让人看着就难受。只要谈到女儿的婚事，总是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并作揖打拱，陪着笑脸。衣服穿在身上格外不协调，手和脚不知怎么放，显然是一辈子穿过的“最贵”的衣服。与大腹便便，哈哈连连，春风得意，声音震天的副校长比，恰成鲜明对照。

婚后不久，她被赶出家门，和另一个女同事挤了一段时间(这都是后来知道的)。一天，路过副校长家门口，听到他跟儿子说：“别喊我爸爸，你把毒戒了，我喊你爸爸。”真的听到他喊儿子：“爸爸，爸爸，我给你跪下了！”他怕尴尬，立马走了。

后来，一个同事对他说：“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瓜，”悄悄告诉他，“那混蛋吸毒多年，戒过，但还是没戒掉！欢欢曾经想退婚，他扬言，‘你不跟我，我杀你全家！’”

以后，许多中专学校解散，大家各奔东西，他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