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塞北有个女子，终日里牧着五只羚羊五头牦牛，逐水草丰盛之地而居，离群索居无定所,看云暗月薄，听马鸣风萧萧。十年间，塞外的风沙在她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牛羊已老去，塞外的每片草原都留下了她的印记，每个牧人都见过她孤寂的身影。
01
那日清晨，她在一片冷香中悠悠转醒。瞥见桌上的安古兰半开未开，如襁褓中的婴儿，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散发着幽香。惺忪睡眼立马变得目光炯炯，她起身飞奔到桌前，外衫都顾不得套上。趴在桌上定定地看着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花朵，心下暗喜，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十年了，终于一睹安古兰真容。
“嘭”，木门突然被人踹开，破门而入的日光晃得她睁不开眼。“谁人擅闯百花谷？”她出声质问，音调冰冷。
“早闻百花谷中姹紫嫣红，终年不败，四季如春，可谓人间仙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曾想，谷主竟不是外人所传的八旬老妪，而是豆蔻年华的可人儿。瞧瞧你这俊俏模样，当真是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来人笑声朗朗，戏谑她道。
眼睛适应了这明亮的光线，她也看清了门口的人。他逆光靠在门栏上，一袭紧身黑衣，背上斜背这一把刀，剑眉星目，配着痞痞一抹笑，身后是谷中的姹紫嫣红，均沦为他的陪衬。“好你个登徒子，居然毁了婆婆布下的百花阵，闯入这谷中。”她握拳而起，闪身到男子面前。
“百花阵么？区区障眼法而已。保了你这么多年，还真是不容易。”他微微侧身，避过她的攻击，不费吹灰之力。“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就你这三拳两腿，连我发一根丝都休想碰到”，他握住她的手，反身将她推到门栏，束在怀里。
距离如此近，她闻到了男人身上的气息，胸口起伏不已，慌乱地垂下头，才发现自己只着纱质里衣。
“穿得这样少，是故意诱惑我么？”他用手托起她的头，强迫她注视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调戏，她用尽全力挣开，匆匆抓起床边的外衫裹上，绯红的脸颊被凌乱的青丝遮挡。
“在下景阳，慕百花谷之名而来，赏世外桃花源”。眼见她娇羞难当，男子终于收起了调笑。
“念霜”清冷的声音有些微漾。
02
阳光洒落在谷中，为百花增艳。青色碧罗，粉色玉棠，金色鸳鸯藤，赤色红豆子……整个山谷是一幅明丽的彩色画卷。
最美不过画中人，一黑一白的身影，十指紧扣，漫步谷间，相顾无言，浅笑嫣然，眼底秋波流转。
“霜儿，此花何名？”景阳在溪边摘了一朵玉色小花，无叶，花生十瓣，似雪花般玲珑剔透。他把花捧在手心里，很是喜欢。
“这谷中奇花异草遍布，多的是无名小花，我总不能一一取名吧。”念霜佯怒，娥眉微蹙。
“此花冰清玉洁，入手生寒，与你的眼眸一般清澈，就唤念霜吧。”他说罢将花温柔地别在她发间。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仅配素色小花，便生三分丽色，微微一笑可倾城。
轻轻依偎在他怀里，她怯怯一句，“你若浪迹天涯，带上我可好？”
“我本四海为家，如今，吾心安处是吾乡。”他将下巴抵在念霜头上，蹭了蹭，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那我们去塞北，去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长河落日圆，归雁入胡天。这谷中百花阵已被你损坏，再不是安身立命之所。”她的声音有些急切，在他胸口嗡嗡作响。
“好！我们去塞外草原牧牛羊，在月牙泉驻足。要养五头牛五只羊，凑起来十全十美。天涯海角，我们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他答应了，心里幻想着以后的生活。
03
“霜儿，你等我，这次天山归来，我们便隐退江湖，遥居塞北。”她单薄的背影独立在溪边，肩头略略耸动，落入他眼里，隐隐有雾气弥漫。
她转过身，眼眶红肿，泪盈于睫，将一朵念霜花置于他的手心，“念霜花十日不枯，十日之内是归期。我等你，等一个完好的你。你去吧。”说罢回头走进小屋，关上门再不敢看他。滴滴清泪滑落，脸上愁云惨雾，不诉离殇。你的宿仇未报，我留你不住，天山一战，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心下戚戚然，却也无可奈何。
景阳合上手掌，感受着念霜花的温度，望着紧闭的木门，良久，抽身离去。
一别之后，她思之如狂。谷里的花都是他的笑颜，晚风里有他的气息，连关门，都能想到那日他破门而来的情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回忆里的美好，竟然如此短暂。她已经来来回回把他们相处的每个细节回味了好几遍，时间才过去五日，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接下来的日子又该靠着什么撑下去呢？
她日日祈祷，日日担惊受怕，不知吉凶祸福，情难放下。
第六日清晨，她开门却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大雪纷飞了一夜，谷里银装素裹，百花凋残，生气全无。
上一次谷中异相，婆婆就离她而去。这一次，她不敢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力气，冷风袭来，毫无知觉。泪水汩汩而出，心碎片片。
她生平第一次出谷，一骑绝尘，直奔天山。
路上在小酒馆落脚时，听到邻桌议论:前日，天山顶有两绝世高手对决，不料遭遇百年才一遇的雪崩，无一生还。
泪模糊了视线，放下茶水，她又启程。一路马不停蹄，一颗心抖得七上八下，青丝成结。潇潇夜雨打在脸上，钻进衣衫，寒入骨髓。
第十日，她终于赶到天上脚下。昔日高耸的天山顶，如今了无踪影，徒留一地寒凉。
“景阳，景阳！”她四处唤他，大雪将声音掩埋，连余音都不留。
半晌，她终于认清，他回不来了。泪落连珠子，不曾断绝。在雪地里踉踉跄跄，任凭大雪白了头发，凝了长睫，风迷了眼。
一朵十瓣的雪花缓缓飘至她身边，定睛一看，那是她送他的念霜花。
景阳，景阳，是你吗？你放心，我绝不轻生。
04
后来有人误入百花谷，发现谷中水枯花残，了无生机，原来江湖传言并不可信，这哪里是人间仙境，不过荒山野岭罢了。
塞外，她终日与牛羊为伴，不与外人言。从月牙泉到水云间，在漫天黄沙里走过，看遍残阳如血，孤月阴晴圆缺。
若有牛羊死亡，她立马补全，因为那个人，喜欢十全十美。
南飞的雁走了一波又一波，原上的草枯了一茬又一茬，辗转十年，她依旧没有等到那个人。那时的塞上牛羊，他失约了。
两个人的誓言，她一个人去守候，守着回忆的余温，独自苟活。大漠流沙苍老了岁月，北国冰雪霜冻了深情。
塞上牛羊空许约，今生休去，天山之巅，痴情人望断天涯路漫漫。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训练营 写作训练第12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