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大杂院儿里的天空，是带棱角的。一个巨大的葡萄架几乎占掉了半拉院子。

我家住在北房，说这是正房，坐北朝南，冬暖夏凉，不过对于一个黄毛丫头来说，这些大都不重要。

我14岁内年，西什库大街的平房大杂院开始动迁。对对对，已经是自以为特了解悲欢离合的年纪，开始各种触景生情了。

我记得，我会走到院子里，企图用胶卷儿记录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我会走到街对面，看着院儿门和门口的石墩儿，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学画画，这是多美的家的景色；我会用手去摸路边的树，去摸掉了皮的墙，就像在跟老城根儿里的人情味儿告别似的。

洗澡

北京差不多是在北纬40°的线上，四季非常分明。从小，老师就可以非常简单的教会我们什么叫春夏秋冬。北京的冬天有冰雪、有暖气、有冬储大白菜；北京的夏天有蚊蝇、有艳阳、有光着膀子端着面条啃着黄瓜的大爷。北京的春天和秋天，很美、很短，短到只能顾着享受，却没有一丁点儿时间可以去找形容词。

我的脑子里一到夏初就会飘进来一句特别清晰的叮咛，发生在一个很模糊的场景里，老妈说：“明天就33度了，夏天来的真快啊，超过33度你就可以穿裙子喽~” 然后，夏天就开始了。

对我来说，住北房最大的好处，就是在大杂院之外，自家还可以有个小配院儿。小院子里，挨着外墙根儿的地上，有一个石头砌的水池，很矮，也就到脚腕儿的高度，这里平常不盛水，只是在夏天可以用作冲凉的地方。爸妈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种神奇的加热水装置，在一大片合金板子里面，有一条弯弯曲曲迂回的水道，水道的粗细和普通的橡胶管差不多。这块板子可以直接横铺在灶台上，一头接上自来水管，一头接上长长的喷头管儿。然后，打开水、打开火，水在板子里不断转圈的时候，下面的火就变成了很好的热源，等水转完了圈儿，从喷头里流出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享用了。洗完澡之后，大概还要清理那个水池和收拾加热板子，不过这并没在我童年记忆里出现过，我只是自顾自的跑进屋去看电视了。

夏天的晚上，每每站在小院子里洗澡，我都要先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因为除了蚊蝇之外，傍晚也是各种甲虫、肉虫、飞虫出来活动的时候……我还要赤裸的站在它们中间洗澡，无助感爆棚，瞬间的事儿。

洗澡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人会唱歌。这是因为洗澡本身，是一天中难得的独处时间，它让你放松，让你没有防备的面对自己和周围的事物。这么想来，我没有练出一副好嗓子也许原因是在这里。

不过我喜欢在夏天洗澡的时候，对着头上的树叶发呆。小时候的西什库大街，有两排并肩携手的大树，名副其实的林荫路，树的枝叶延伸到小院子里面，就像给我的“浴室”加了一个顶棚。除非是赶着洗完澡回屋看电视，通常我应该都会在院子里浪费一会儿水，让眼睛里充满天空和树叶，让脑子也随着偶尔路过的大黄猫飘走。

TBD系列：

• 家住北房，冬暖夏凉 (2) -- 一棵葫芦枣树
• 家住北房，冬暖夏凉 (3) -- 香椿树和小石磨
• 家住北房，冬暖夏凉 (4) -- 方形天空里飞过的乌鸦
• 家住北房，冬暖夏凉 (5) -- 神秘的偏房小院子
• 家住北房，冬暖夏凉 (6) -- 爱心养成计划的挫败
• 家住北房，冬暖夏凉 (7) -- 迎春花的颜色是金黄色，为什么在冬天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