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被困在一个地方。
她被困在这里,直到她死去。
我被困在她那里,直至我死去。
无法幸存。
*
晨雾,这描述的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一个人的名字。
苏钦墨无数次在梦中细呷这个名字。
梦中场景多变,无论是在平静无风的海面上,还是柔和艳丽的油画里,辽阔无垠的原野上,那人都一直穿着一条白裙,浅浅笑着。
但苏钦墨觉得那是一种嘲讽,她在用那种淡然,嘲讽着他的无力,他的愚蠢。
直至从梦中惊醒,他才意识到,其实她早就不在了。
……
苏钦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告知了她有精神分裂症。
这听起来好像是个十分可怕的病症。
但苏钦墨知道,并不是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是这样的。
那个单薄瘦弱的女人,穿着一件样式普通的白裙,坐在木制长椅上,安静恬淡的望着面前的山茶树。
对面的山茶红的艳丽,清风吹来,树叶会带着红山茶一起沙沙作响。
晨雾美的就像这一树随风摆动的红山茶,她就那样坐着,轻轻的闭上眼,安静聆听这美妙的音乐。
“晨雾小姐,这位是苏钦墨。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您的专属执事了。”
说话的人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个红山茶一样美丽的女人。
晨雾睁开了眼,那双琉璃般的瞳孔散出一道目光,轻飘飘的落在苏钦墨身上。
“苏钦墨你好啊,我是晨雾。我可以叫你阿墨吗?你长得真好看,看到你,我觉得我的病好的更快了。”
苏钦墨同样回了个浅淡的笑,“晨雾小姐,请多关照了。”
这就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晨雾的精神分裂症和遗传有着很大关系。
在她小时候,她的父亲就是因为精神分裂症发作,失手杀死了她的母亲,清醒后自杀,导致她变成了一个孤儿。进入孤儿院,被尹家领养,成为尹家小少爷尹白印的未婚妻,或者称作童养媳更合适。
尹家的势力并不完全干净,在外得罪了不少人。为了保护两人的安全,晨雾和尹白印从小就一起生活在这个偌大的庄园里。
但两人接受的教育,开阔的眼界,可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对于尹家来说微不足道的庄园。
不过,现在晨雾二十一岁,尹白印二十五岁。
尹白印已经开始接手尹家的企业了,可晨雾却依旧被困在庄园里。
“晨雾,你感觉还好吗?”
这一天,尹白印过来看她了。
她依旧照例的穿着一件纯白的裙子,坐在椅子上欣赏着红山茶。
“白印哥哥,我感觉很好,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啊。”
尹白印眉头微微蹙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晨雾乖,你看到那片草地了吗?等到那片草地上的草不再生长了,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了。”
晨雾略显无趣的撇了撇嘴,“白印哥哥,你这个样子,还没有阿墨好。”
“阿墨?”尹白印对他的名字并没有反应,细细想着,他突然想起来了,“是他啊。”
“尹少爷,晨雾小姐。”
苏钦墨踱步过来,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清冷疏离。
尹白印对苏钦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毕竟苏钦墨只不过是输家送过来的“俘虏”,放在古代叫做质子。
“风大了,晨雾小姐应该回房休息了。”
听到苏钦墨这样说,尹白印收回了放在晨雾头上的手,淡淡道:“说的也是。晨雾,你好好休息。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看着尹白印渐渐远去的身影,晨雾收回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嘴角弯着笑,眼里却一丝情绪都没有,冲着苏钦墨伸出了双手。
“阿墨,我累了,抱我回去。”
苏钦墨顺从的用手臂环住她的腋下,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腿弯,把她抱起。
晨雾用手环住苏钦墨修长的脖颈,她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用牙齿轻轻撕咬摩挲着他整齐的西服衣领,把衣领咬的微微磨损,然后才会转移阵地到他的锁骨,最后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咬痕。
说实话,晨雾咬他的力气并不大,也不疼,但他偏偏能感受到她嘴唇滑过的地方泛起阵阵酥麻,像是小虫在皮肤上四处奔走,痒到了心里。
“阿墨,做了标记,你就是我的了。”
晨雾喷涂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垂,微冷的耳垂瞬间染上火燎过似的薄红。
“我是你的,晨雾小姐。”
晨雾闭上眼睛,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疯狂,悄悄地笑着。
苏钦墨把她送回房间,沾上枕头没两分钟,晨雾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动作很轻,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从窗纱的缝隙中溜进来。
尹家曾经在中世纪的欧洲存在过,西方人遗留下来的习惯到现在依旧流传着,贵族对执事的要求很高,苏钦墨不是真正的执事,但他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庄园里待上多久,所以他还要继续学习。
教导他的是在尹家待了很多年的老管家,老管家很严厉,但也很温柔,相比其他人对他较为冷淡的态度,他可以说是在尹家对他最好的人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执事,最重要的就是拥有处变不惊的性格,无论面对怎样的突发事件,都能心平气和,完美的解决。其次,要有足够的礼仪知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优雅……”
听着老管家絮絮叨叨,苏钦墨想起了那个从小一直照顾他的保姆,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有没有好好听我说!”
“有有。”
苏钦墨把他刚刚说的话完完整整的重复了一遍。
老管家略显尴尬,“行吧,那接下来……”
侍女匆匆闯进来,“苏先生,小姐醒了……又似乎是没醒……”
侍女说不明白,解释的一团乱麻,“反正那个样子很奇怪。”
苏钦墨和老管家对视一眼,连忙走了出去,老管家跟在他的身后。
刚醒过来的晨雾靠坐着,目光沉沉,没有丝毫的生气。
“晨雾小姐。”
听到苏钦墨的声音,晨雾的眸光闪了闪。
“是阿墨么?我怎么找不到你?”
这声音看起来很正常,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晨雾的眼睛始终没有聚焦,她还在梦魇里。
“是我,晨雾小姐,你现在在哪?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晨雾的嘴唇动了动,“房间,很黑,有刀,有血……谁受伤了?阿墨!你受伤了吗?!”
晨雾开始激动起来,呼吸急促,双手在空中舞动,好像是在推开什么。
“晨雾小姐,我在这儿,你别怕,我没有受伤。”
在苏钦墨一遍遍的心理暗示下,晨雾渐渐恢复了平静。
苏钦墨重新让她躺下,盖好被子,和一众侍者走了出去。
老管家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小子,作为一个合格的执事,遇到这种情况,应该需要及时报告给主人,并且找家庭医生来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莽撞,万一……”
“我大学辅修过心理学。”
“……”
“而且拿了心理学硕士学位。”
“……”
老管家干咳两声,故作严厉地驱散了一旁看他打脸的人。
“行了,你好好照顾晨雾小姐吧。晚上不用来找我上课了。”
苏钦墨淡笑,他明白了老管家的潜台词。
意思就是,他已经认可他的专业能力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晨雾咬坏的那件衣服,白皙的皮肤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鞭伤,刀伤,枪伤。
这些都是他小时候在家里训练时留下的。
尹家背景不干净,沈家也好不到哪去。
沈家从德国发家,在还没来到华国之前,一直是德国有名的黑社会家族。
后来某一位家主娶了一名姓沈的妻子,就举家迁到了华国,改为沈家。
而苏钦墨,不过就是现任家主的一个私生子罢了。
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来尹家当俘虏。
看了眼时间,苏钦墨估摸着晨雾该醒了,端着水和药瓶走到了她的房间。
果然,晨雾侧卧着,一双眼直直的盯着门口。
“晨雾小姐,该吃药了。”
晨雾乖顺的吞下他手心的药片,灵巧的小舌还在他的手心舔了舔。
苏钦墨浑身一颤。
“阿墨,我又犯病了是么?”
苏钦墨不语,只是默默整理着晨雾有些睡乱的头发。
整个房间安静到死寂,晨雾明白,苏钦墨的沉默已经解释了一切。
“阿墨,明天出去采购,给我带点糖回来吧……”
……
苏钦墨忽的惊醒,原来刚刚发生的都是梦。
他张开手掌,发现掌心里攥着一颗融化的糖。
甜腻廉价的气息从掌心传来,但苏钦墨并不着急把它洗掉,反而还一点一点认真的舔了两下。
原来就是这样的味道吗?
以前他作为俘虏在尹家当执事的时候,每个月会有一天可以出去采购的日子,他总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送给晨雾。
晨雾最喜欢的还是他在食杂店里,买的最便宜的那种糖。
敲门声响起,苏钦墨不紧不慢的清理掉手上的糖块,等到换好衣服,戴上眼镜,才打开了门。
“少爷,家主在客厅等您很久了。”
苏钦墨冷淡的嗯了一声,跨步走了出去。
当他来到客厅的时候,苏家的家主和他的三个兄弟姐妹都已经坐的好好的了。
苏闲坐在主位上,看着他这个立了大功的私生子,眉目间闪过一丝冷冽。
“为什么会来晚?”
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站着,垂了垂眸,“起晚了。”
他的话音刚落,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苏秦就恶狠狠的扯掉了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起晚了还这么理直气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让我们和父亲等你这么久!还一直带着这副眼镜遮挡瞳色。你是多不想当苏家的人啊?”
眼镜被扯掉,苏钦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转瞬即逝。
他的眼睛吗?他曾一度认为这是罪恶的颜色,直到晨雾出现。
……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个时间晨雾应该在上音乐鉴赏课,但是现在,她一手握着风筝,一手拖着苏钦墨,偷偷溜了出来。
苏钦墨很是无奈,“晨雾小姐,我们真的该回去了。要是被管家知道了我们推了音乐鉴赏课,我会被罚死的。”
“怕什么,大不了我去跟他说。”
两人跑到了一块空地上,晨雾拉出风筝线,让苏钦墨绕着转圈。
苏钦墨认得那个风筝,那是他某一次采购回来给晨雾带的礼物。
当时风筝被尹家家主发现,扔在了垃圾堆里。
苏钦墨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姐,竟然也会翻垃圾堆。
“看我干什么?拉着跑啊!”晨雾抱着肩,挑眉看着苏钦墨。
“好的,晨雾小姐。”
苏钦墨开始拉着风筝奔跑起来。
奔跑时带过的一阵风吹动着晨雾的头发,其中两缕调皮的粘在她的嘴角。
晨雾没有发现,或者是根本不在意。
她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风筝,苏钦墨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同样渴望的东西,自由。
风筝飞了起来,却一直被苏钦墨手中的线束缚着。
“阿墨,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就像这只风筝,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
苏钦墨垂下眸,长睫掩住了眸中认同的神色。
“小姐不觉得,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是一种幸福吗?”
“幸福?”晨雾嗤笑出声,“他们看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尹白印的未婚妻,可以享受尹家的荣华富贵。其实我是知道的,什么未婚妻都是幌子,尹家只是把我当做保护尹家和尹白印的武器罢了。他们找人授我武术,教我知识,容忍我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疯掉的定时炸弹在他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为我好吗?呵,像我这样的人啊,只能被困在尹家为我打造的黄金屋里,做一只笼中鸟了。”
说着,她把手伸向天空,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苏钦墨不知道,晨雾想要抓住那抹阳光,还是想抓牢那只飞翔的风筝。
一阵风吹来,风筝不受控的四处抖动,终于坚持不住,风筝线断了。
晨雾喃喃,“断了也好,即使有一刻会陨落,至少也自由了片刻。”
她背对着他,苏钦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只看见晨雾转身狡黠一笑,一下扑倒了他的身上,重心不稳,两人拥抱着从山坡上滚下。
两人停下来时,苏钦墨好巧不巧的压在了晨雾的身上。
他的眼镜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苏钦墨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什么啊,原来阿墨的眼睛是这么好看的绿色啊。”
听到晨雾的话,苏钦墨愣住了。
红山茶的花瓣吹落了一地,恰好有几片落在晨雾散乱的墨发上。
苏钦墨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可以平静的看着晨雾瞳孔里映出的有着绿色眼瞳的自己。
那抹被自己认为罪恶的颜色,竟然也有光彩。
“阿墨,你低头。”
苏钦墨听她的话,弯下了脖颈。
两人的身上和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晨雾的唇在苏钦墨的额头上落下轻飘飘的一个吻。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只有你,我向你约定,我们终有一天,会打破所有的牢笼,奔向蓝天,好吗?”
苏钦墨的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他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模糊不清,他晕晕乎乎的,只听到自己的回答。
“好。”
……
苏钦墨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拿到苏家的掌控权。
“抱歉父亲,最近没有休息好,有点贪睡了。”
苏钦墨从苏秦的手中夺回眼镜,然后仔细的擦了一遍,然后一脸嫌弃的放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那表情好像是沾了什么病毒。
苏秦气的攥拳咬牙,但奈何在苏闲面前不好发作。
苏闲淡淡瞟了一眼,缓缓开口。
“你们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今天我就要在你们之间选出我的继承人。”
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保镖就压着浑身脏污的尹白印走了进来。
苏钦墨的目光和尹白印碰撞上,尹白印嗤笑一声,移开了目光。
他被保镖摔在地上,咳了许久才缓过来。
“苏闲,苏家主,久仰大名。”
尹白印抹了把嘴角的血痕,站起来,毫不畏惧的注视着苏闲。
“尹白印,尹大少爷,你父亲把你培养的也真是不错,骨头硬,嘴也硬。”
“多谢夸奖。”
苏闲笑着,“看到了吗,尹家的大少爷。你们谁能让他交代尹家的大本营,谁就是我的继承人。”
除了苏钦墨之外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审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苏钦墨扫了眼尹白印,神情淡淡。
等他再见到尹白印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后了,在苏家的地下室里。
苏秦三人下的手是真的狠,尹白印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苏钦墨招呼人拿来水和毛巾,然后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地下室。
尹白印还在昏迷中,苏钦墨挽起袖子,把毛巾打湿,认真的擦试着尹白印身上的血污。
似乎碰到了他的伤口,尹白印被疼醒了。
“……啊,是你啊。”
苏钦墨“嗯”了一声,继续为他清理着。
“真是稀奇啊,我还以为你在这水里兑了盐呢。”
“你是她的哥哥,我不会伤害你。”
尹白印沉默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寂静的诡异,而这份诡异的寂静还是被尹白印打破了。
“我早就该想到了,苏家把你送过来,并不代表着投降,而是过来打探消息的。要是我再谨慎一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苏钦墨的动作停下了,那双绿色的眸子里似乎含着冰。
“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尹白印,晨雾把你当做哥哥,你呢?你助纣为虐,帮着尹家囚禁她,你还好意思说这些。”
尹白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牙齿死死的衔着嘴里的软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
苏钦墨采购回来,就知道了那个消息。
晨雾自挖双眼。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从晨雾的房间里进进出出,隔着门,苏钦墨也能听到晨雾痛苦的嘶吼声。
等到人都散去,苏钦墨才敢推开门看一看她。
晨雾的眼上蒙着厚厚的纱布,小脸毫无血色,惨白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苏钦墨的神色无异,但声音压的很低,似乎在刻意隐藏着澎湃怒意。
一旁的侍女战战兢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钦墨发火。
“是白印少爷,他回来见了小姐一面,然后,然后小姐就犯病了,用刀……把自己的眼睛……”
尹白印……
“他人呢?”
“白印少爷早就离开了。”
苏钦墨的手缓缓收紧,攥成了拳。
在晨雾昏迷的这几天里,苏钦墨一直悉心照顾着她。
终于在第三天,晨雾苏醒了。
在一旁倒水的苏钦墨察觉出了晨雾异常的呼吸,他攥着她的手。
“阿墨?”
“晨雾小姐,是我,我是阿墨。”
晨雾笑出了声,“是阿墨啊。真可惜,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那双美丽的眼睛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苏钦墨用棉签浸湿水,轻轻的点涂在晨雾略有些干燥的唇上。
“阿墨,你知道吗?我想好好跟他说的,可是他跟我说,尹白印他跟我说,让我好好的呆在这里,不要总想着离开。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让我别想着离开!”
晨雾大笑出来,“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哥哥,他一点都不懂我,一点都不了解我!他现在,竟然还没有只认识我几个月的你懂我。其实这样的结果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而已。”
苏钦墨把晨雾拥在怀里。
晨雾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告诉我,我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太脏污了,太罪恶了。所以我才把眼睛挖掉,我不想看到这个恶心的世界。但是我现在后悔了,我怎么就忘记了还有你在啊……”
苏钦墨在发抖,他在浑身发抖。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希望晨雾离开他。
“有我懂你就够了,我们不需要别人理解,我会带着你离开尹家,然后掌控苏家,我们一起获得自由,好吗?”
晨雾没有回答他,反而冲着他的方向笑。
“阿墨,你推我出去走走吧,看看我的红山茶。”
询问了多位权威的医生,得到了许可,苏钦墨才同意带她出去吹吹风。
红山茶还是像以前一样缀在树上,只不过观赏它的人少了双眼睛。
“阿墨,你闻到了吗?红山茶的味道。”
“闻到了,很香。”
晨雾瘪了瘪嘴,“真敷衍。”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红山茶吗?”
也不管苏钦墨想不想知道,晨雾继续说:“我妈妈曾经给我买过白山茶的发饰,不过可惜的是,它在我妈被杀的那天不见了。后来警察告诉我,他们在我妈妈的手中发现了那枚被血染红的白山茶发饰。”
“啊,那已经不是白山茶了,是红山茶。”
她张开手,拥抱风中散落的红山茶花瓣,好像在拥抱已逝的妈妈。
“这个世界啊,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带给我失望。小时候无数次听说守护神的故事,可我一直向守护神许愿,从来没有得到回应。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做我的守护神吗?”
苏钦墨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如同那次她在他额头上留下的吻一样。
“荣幸至极,我的小姐。”
晨雾弯唇浅笑,这个像红山茶一样清纯又妩媚的女人,在这一刻让苏钦墨可以付出所有。
但苏钦墨没有想到,晨雾口中所谓的守护神,变成了捆住他的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谁也不知道,双目失明的晨雾是怎样拿到那几桶汽油和那一枚打火机的。
她点燃整个庄园的那一刻,尹白印和苏钦墨就站在一旁。
“晨雾!别闹了,哥哥错了,你下来好不好?”尹白印苦苦哀求着。
晨雾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蒙着眼睛的纱布换成了一条洁白的丝巾。
“哥哥,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草地上的草不再生长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现在,我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不!晨雾,不用这样,哥哥现在就带你走,好吗?”
见晨雾没有反应,尹白印愈发的焦躁,他拉扯着一旁的苏钦墨,“你快说点什么!”
“小姐,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获得自由!”
晨雾了然的点点头,“是啊,阿墨,我们的约定马上就可以达成了啊。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苏家就会来人,整个庄园都会沦陷,到时候,所有的功劳都会落在阿墨头上。所以白印哥哥,你快跑吧。”
火苗吞噬了晨雾的身体,她笑着的模样也成为了两人永久的噩梦。
苏钦墨知道,其实晨雾在怪他,怪他来的太晚了。
苏家赶到,尹白印被抓,庄园的的火被熄灭,晨雾的尸体却变成了一捧抓也抓不起来的灰。
整个庄园一片疮痍,可那株红山茶树却是依旧艳丽。
苏钦墨想,是啊,为什么,自己会来的这样晚呢?
……
尹白印放声哭着,一米八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我也是想带她走的。我只是想让她等等我,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最后,尹白印交代了一切,然后含着泪自杀。
苏钦墨看了眼尹白印的尸体,也不管什么死者为大,反而在旁边轻轻的补上一脚。
“这一脚,是替晨雾踢的。”
在这之后,苏钦墨成功成为苏家家主,找到尹家的大本营,并吞并了它。
两个灰色家族,都在一点一点洗白。
只是苏钦墨仍会时不时的冲着红山茶发呆。
嘴里还念叨着,“……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了,你看见了吗……”
红山茶不会出声回答他,它只是摇曳着,让他的整个身体都染上淡香。
苏钦墨知道,那是晨雾的味道。
庄园发生大火的地方重新长出了翠绿的草,晨雾终究还是没有逃离这个庄园。
苏钦墨也终究还是困在了一个叫做晨雾的回忆里。
所有人都知道,晨雾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一个人。
是让苏钦墨感到沉重却又幸福的枷锁,让他在快乐与痛苦溺死。
无法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