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溢血(前章)
魏丽睁开眼睛时,眼前铺面而来一大片空洞的白色,耳边瞬间就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你这个死妮子,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啊你。”
她有点懵,头嗡嗡的,似乎有千斤重,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妈?”开口的声音似乎吓了她自己一跳,嘶哑的像是家里老旧的风箱,滋滋啦啦的。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你还不死了啊?”母亲一边用她那如枯枝一样的右手拍魏丽,一边抬起左胳膊用袖子擦眼角的泪水,一边哭一边数落:“你咋不作死啊你,刚得完卵巢癌你又得脑溢血,你非得死我前面你才甘心啊你!”
“脑溢血?”得了脑溢血?魏丽张了张嘴,却又无力的闭上眼睛。
她不想记起脑溢血前发生的事情,也不想看眼前佝偻着背,满脸深深褶子的母亲,她就在那一瞬间,第一次深深地觉得40年的人生于她,就像是一滩烂泥,从头到尾都充斥着焦虑、不甘、拙劣、无助。
出身
魏丽生于1976年,豫东平原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一户普通的人家,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如果说有什么不普通,那就是她妹妹和最小的姑姑一样,都略有智障,是村里唯二的两个傻子。
魏丽一直不觉得妹妹真的是个傻子,因为妹妹对任何人都很好,看到拾破烂儿和要饭的人来到家里,她会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倒给人家,虽然她为此没少被骂;爷爷和奶奶去世的时候,哥哥和自己哭丧虽然也掉了很多眼泪,妹妹却真伤心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人都摊在泥地里,怎么也拉不起来;所以魏丽总会对人说,妹妹是心好。
但是心好在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家里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尤其是一个从没进过学校,一直拖着鼻涕,见人就傻傻笑的全身脏兮兮的女孩,村里人看到她总会冲她投土坷垃或者小石头,母亲每次见到她都气不打一处来,魏丽自己看到她都会紧紧皱起眉头。
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女儿,魏丽完美的继承了爸妈的优秀基因,跟大哥一样,很快就出落成了一个齐整漂亮的人,但是她的聪明伶俐,也让她从小就感受到了家境带来的压力。她清楚的记得,她7岁那年,大舅家大表哥结婚的时候,母亲和小姨都携家带口奔去添香,妈妈扯了一块1.5米的花布,小姨带了一床小姨夫单位新发的毛巾被,毛巾被那时候在村里可是个时髦物件,在小姨拿出那个漂亮毛巾被的瞬间,母亲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当着姥姥村里很多人的面,母亲大声斥责小姨做人不地道,添香只考虑自己,却不顾及她的脸面,她反反复复质问小姨:“都一样,是做姑姑的人,你凭什么就要比我添的好?你让别人怎么说我?”
小姨不停的道歉,说自己也是舍不得花钱再置办礼品,这毛巾被是小姨夫单位发的,现成自家也舍不得用的好东西,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小姨试探的问:“姐,我这就去买一件一模一样的给你,咱俩拿一样的行不行?”
结果母亲崩溃的大哭起来,她骂小姨瞧不起她,在变相说自己买不起毛巾被!然后她又开始骂父亲是窝囊废,父亲讪讪的蹲在大舅家正屋外的墙头下,头埋得深深的,一双手不停的扣自己那双穿了很久的黑布鞋,一句话也不说。
不到3岁的妹妹,看到母亲哭,也跟着哭,被母亲一巴掌打出很远,她跑过去抱着妹妹,她想跟着母亲一起骂小姨这个祸事的人,可是,她想到小姨每次给她带的大包糖果和新衣服,终究没能开口。
后来小姨夫骑自行车跑到供销社,花钱买了一个跟妈妈一样的花布,可是大舅却不干,不肯把毛巾被还给小姨夫,说从古至今哪有添了香再往回要的道理?
那件闹剧最后怎么了解的魏丽已经不记得,但是当时妈妈当众崩溃大哭的样子,却不时会闪现在她的眼前,在她心上拉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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