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那缕幽香(散文)
文/老吴
一位旧友回乡省亲,顺带给我捎来一提蜂蜜。数日后妻掂起蜂蜜让我无意瞅见了“紫云英蜂蜜”的商标。蜂蜜本不陌生,但对于这种蜂蜜,我还真是孤陋寡闻。查资料,我才恍然大悟,这种蜂蜜竟是家乡早年十分流行的草子花粉酿就的蜂蜜。于是,有关草子和草子花的记忆在我心中渐渐复活,那蛰伏已久的缕缕幽香又氤氲在我的心头。
草子原名紫云英,又名红花草,草子,家乡人习惯上称之为草子,属豆科草本植物,是早年农人十分喜爱的绿肥植物,也是上好的蜜源植物。
早春,清晨的薄雾编织着乡村的房舍树木、竹林池塘、田畴山岚。野外,湿气浸润的肥沃农田,一股新生命弥漫的清新气息在晨风中悄然飘荡,渗进耕牛的鼻孔,也沁进农夫的心田。那是田畈里叶儿细小的草子顶着圆润露珠散发出的气息。
清明,到了草子拔节扬花的季节。一畦畦田畴,根肥茎壮的草子遍布川川洼洼,葱茏翠绿,透着逼人的幽香,紫红色的花儿盛开其中,宛如厚实的绿毯上铺满了紫红色的明珠翡翠;一垅垅地坎,外乡养蜂人拖来的蜂箱,成排摆放,密密匝匝,远远望去,犹如庄严地蹲守着阵地的士兵,而蜜蜂奏出的交响又让人觉得这一排排蜂箱就像一个个巨大的音箱;一片片蓝天,春燕温婉呢喃,蝴蝶翩跹展翅,布谷鸟啼声悠远,蜜蜂上下翻飞。
到了草子花盛开的四月中旬,站在岗岚望去,满田满畈,草子花连缀成一片片花的海洋。鲜红的灼人眼球,桃红的催人心跳,紫红的勾人魂魄。她们迷惑着农人的双眼,忙乱着蜜蜂的触须,诱惑着养蜂人神经。一只只蜜蜂,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或往返于花丛中贪婪吸吮,或翻飞于阳光下画着优美的弧线,或交头接耳抖动触须彼此传递着蜜源信息。草子花期,长盛近月;花粉醇厚,天然纯净;花蜜纯正清香,甘而不腻。听养蜂人说,草子花蜜是难得的营养保健和药用佳品。
儿时的记忆总是那么鲜活。无数个清晨,在父母的催促声中,我慵懒地钻出被窝,呼吸着草子散发的淡淡清香,拧着竹篮来到这长满草子的田边打猪草;中午放学后,我又和一群少年提着竹篮到田边地头掐那顶着含苞欲放的花蕾的软雀;到傍晚,盼望吃上母亲亲手做的咬一口清香扑鼻、糖液直流的软雀粑。
草子花期近尾,旷野余香缕缕。没错,该是农人套犁翻土的时候了。草子沤肥有如酿酒,时令火候最重要。根花茎叶不能太嫩也不能过老。太嫩,纤维未熟,肥力不足;太老,不易沤烂,耽误农时。铧犁 探进黑色的土地,哧溜溜在田间游走,那结网成片、宛如绒暖厚实的花毯般的草子在扯断茎脉的嗞嗞声中顺势翻倒,转眼间,肥沃的泥土就翻了个个儿。泥土里裹挟着新翻的泥土的气味,几条无处藏身的泥鳅,活蹦乱跳地扭动着光滑的身躯,羞于见人,拼命往泥土深处直钻。翻过的草子田灌上春水,几天以后,草子开始发酵腐烂,水田里漂起一层赭红色的锈花。农人心里明白,这时候,一畦上好的有机肥已经沤成。至此,草子短暂的一生便完成使命。我们这些闲散的农家孩子或嬉戏地往返于田埂上抽毛针,或帮父母搭把手,在敷上新泥的田埂里侧点播豆种,或坐上父亲耕田的农具,开心地模仿着大人的神态,挥鞭呵斥着耕牛。
乡村四月,到处充溢着春天蓬勃的气息;四月乡村,到处激荡着春耕忙碌的旋律。
如今,四月的乡村,田野空旷,山村沉睡,土地酣眠,几个老农叼着烟卷拾掇着农家小院里辟出的菜园,系在槐树干上老迈的耕牛寂寥地反刍着悠闲。昔日乡村的热闹繁华早已在岁月的年轮中黯淡,在时光的隧道里遁迹。紫云英,这种备受青睐、令人怀思、富有诗意的植物也早已淡出了农人的视野,退出了高效化肥农药一统土地的农耕文明的舞台。
深夜,我只好冲一杯友人捎回的纯天然草子花蜜,让一缕久违的幽香在书房悄悄萦绕,让一丝渐行渐远的淡淡乡情在心田慢慢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