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争论《我的前半生》多大程度上忠于亦舒的原作,我得说剧中对陈俊生与罗子君从美满到破裂那一段非常的精彩。马尹俐的演绎更将在婚姻堡垒的幻梦破灭时,一个女人从不妙的预感,到预感证实时的难以置信,到疯狂,到崩溃的心理表现得比真实还要真实。
可能很多人会痛恨陈俊生的见异思迁,痛恨凌玲的心机,可其实,婚姻从相爱到不相爱的过程里谁也没有错。错的是婚姻本身。
一个普通人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会变,好朋友会变,对一个人一件事物的情感也会大变。没有人会指责这些改变,也没有人会被要求一成不变。而婚姻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期望两个人从二三十岁时结为夫妻,然后在接下去的几十年里不改变。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凌玲被罗子君指责时说苍蝇不叮无缝的的蛋,他们的婚姻破裂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有问题。他们的婚姻有什么问题?两人相爱时也海誓山盟,在一起时也幸福美满了很多年,为什么会有问题?答案很简单,他们变了。当年的他们不是今天的他们,当年他们的需要不是今天他们的需要。因此,爱不存在了,爱转移了。
有谁能阻止这种改变呢?如同有谁能阻止沧海变成桑田,太阳的东升西落?
生活的几十年里,那么多偶然必然的因素,就像岩溶洞里看上去相似的两颗石头,在每一滴看上去都不起眼的岩溶几千年几万年的敲击之下,所形成的石柱就完全不同了。
毛姆说:“我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是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我们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它是个空洞,呼呼的往灵魂里灌着刺骨的寒风,所以我们急切的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却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所以你填不了。”
两个人的爱情需要严丝合缝的吻合。心的形状一改变,爱情就会出现问题;形状若大变,婚姻就分崩离析。有多少婚姻凑合着,为了让一个变了形的缺口和一个变了形的心继续咬合着,用胶水粘,用泥巴糊,或者任由其摇摇欲坠一线相悬。
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人们将爱情和婚姻混为一谈了。爱情和婚姻本来没有关系,是现代人将二者拉郎配划了等号,才出现了诸多的问题。
婚姻的产生是人类繁衍和经济活动的工具。强行稳定男女关系,目的是更有效地抚养子嗣,让人类更好地延续。男耕女织的结合更好地利用了自然资源,最大化生产力。
人类进入了更高级的文明社会后,男性掌控着社会财富,因男女在繁衍上的效率差异和当时人类生存率尚低——女性九月怀胎生产,在此期间不可能再进行新的繁衍,而男性完全可以无间断地繁衍——一夫多妻制自然产生。女性主要的社会功能为繁衍,男性的主要功能为挣钱养家及繁衍。那时的婚姻试图赋予男女合法的权利,但鉴于男女社会地位太悬殊,所谓婚姻只是对男性权力的单一体现,女性在婚姻中完全处于被动接受。一纸休书,男人就可以将妻妾踢出们去。而女人若对丈夫不满意,除非上吊自杀削发为尼,否则只能从了,或忍了。另,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当然只能对赐食者逆来顺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存是第一需求。
而在西方,因为宗教的介入,虽然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当时的中国一样低下,但没有经历一夫多妻制即直接进入了一夫一妻制。想中国和西方如今的人口差距,应该是几千年婚姻制度导致的不同繁衍能力造成的吧。
由此可见,婚姻历来是为了爱情以外的目的而存在的。经济和繁衍是婚姻维系的主要原因。婚姻不是为了延续爱情,让人继续感到伟大爱情的火焰,而是为了现实的结果。它的存在不是为了谁的幸福,而在于生存的稳定和自身的延续。
婚姻的管理者——教廷或政府其实洞悉婚姻的本质。正统的宗教不允许离婚,它了解这是反人性的,于是必须动用宗教的力量,将婚姻看成神圣的誓言,在教堂中对着上帝发下的誓言是不可违背的。现代政府制定的婚姻法保护的是婚姻中的经济关系和子嗣的繁衍,并无意保护谁的爱情,谁的幸福,谁的感受。许多国家在离婚手续上设定重重障碍——比如若没有通奸,家暴,遗弃此类的理由,必须先经过两三年的分居才能离婚——让想终止婚姻的人望而却步。他们希望以此来阻止人们随意离婚,却并不在意人们的婚姻质量如何。说到底,这样的保护还是出于对人类出生率的保护。
真有走到离婚这一步的,就直奔主题而去,财产、孩子,有谁会去探讨爱情的逝去和婚姻的质变?
现代社会离婚率越来越高也无非是因为现代男女的经济依存关系减弱,孩子的生存率提高,社会提供的各种服务和帮助让抚养孩子这件事越来越能被一个人承担。这样,婚姻在生存(经济)和子嗣这两件事上的价值降低,离婚也就越来越普遍。
因此,婚姻的稳定性取决于双方在经济和子嗣的依存度。依存度越高,越不容易离婚,依存度越低,越容易离婚。二者因婚姻的核心目的而结婚容易稳定,而因为对婚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结婚的容易产生矛盾。
认清了这个实质,婚姻就可有可无了。它不是爱情的目的地,因此,若因相爱而结婚毫无意义。它所对经济和子嗣的价值完全不需要通过婚姻,一纸合约就可达到同样的效果。有些国家已经盛行了一种新的结合方式,比如法国的PACS,就是合约的同居关系,双方约定好经济上的权力和义务,及将来孩子的监管和抚养,住在一起,避免了宗教对婚姻的束缚,也避免了将来万一感情不和要分开却必须去走的繁琐流程,还搞得大动干戈,耗费精力反伤感情,连人类假装的尊严也丧失了。法规发布后的研究发现,进入PACS的伴侣后分开的比例竟远远低于通过婚姻结合的夫妻。
有人说,人是感情的动物,人总有感情的需要。需要感情尽可以去爱嘛,和婚姻没有关系。若说有关系,也只不过是人类在爱情中贪婪的占有欲,希望利用婚姻将所爱之人占为己有,构筑安全的防线。可其实,爱本就是个不受控制的疯子,画地为牢完全无济于事。反而,若保持着距离,将爱和生活分开,爱可能会持久。
我断言,按现代社会的发展,婚姻终将消亡。随着男女经济地位的平等化,人类就业和经济能力的普遍提高,婚姻中的经济目的基本上已不存在。现代育儿技术的发展,如体外受精,精子卵子冷冻,代孕等等让子嗣繁衍这事也简单了。更有甚者,将来的仿真技术据说连性爱也可以模拟,不需要真人即可享受,这连人们戏称婚姻为“安全稳定的性生活”(SSS,safe stable sex)这一作用也丧失了。
还有,将来大量的机器人,情商智商都很高,人的爱情恐怕也随时产生随时更换吧。也许定制化一个能与你相爱并终身不变的机器人更能制造人类渴望的永恒的爱情。
以上是我对婚姻的胡言乱语,请原谅我的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