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那年高考时,父亲正值壮年之日,却无一技之长,仅靠倒买倒卖抚我们仨。烈日和早起的艰辛尚不能言说,却仍无法得到我的体恤,想想便有些后悔自己的稚嫩。我无法评价父亲的一生,也无法站在他跟母亲的角度去思考何为家庭和睦,仅能就我自己的感受诉说些许我那对父亲又爱又恨的心情。
我爱父亲,爱他宽广的背影,爱他踏实的双肩,爱他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气魄。
依稀记得有一晚自习回家,父亲心血来潮要用刚拆的木床作柴火为我跟姐烧制一顿夜宵以慰藉我们学习的辛劳。柴火烟大,父亲将拉门紧闭,透过拉门的玻璃窗,我能清晰地看见父亲的坐在小板凳上勾着背时不时用手去添柴,却因多年没使用柴火做饭生疏地总是要歪着头看看火是否旺盛的背影。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令我潸然泪下,发誓要牢记于心的父亲慈祥的背影。
有一年春节,不算寒冷,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沉浸在放假及过年欣喜中的我们仨不知所云的感受到父母亲僵硬的笑容。父亲和我跟二姐一起去走亲戚,临走时母亲愁容惨淡,独自一人低着头织着毛衣,不看我们,也不跟我们说话,我俩便意识到父母亲整晚的争吵。亲戚家吃饭时,父亲借酒浇愁般喝得微醺,不免话多。待要回家时只见父亲一人坐在水池边说着自己不想继续苟活于人世,我俩并不当真,因为父亲爱他自己胜过爱我们,果真如我们所想。我们仨后来搭乘无牌照摩托车回家,回家有一段路湿滑泥泞,司机刚学摩托车不久,还超载驾驶,最后在湿滑路段翻了车,但我跟二姐连一点皮外伤都不曾有,父亲将我们牢牢的托住在怀,用大腿挡住我们的身躯,最后他的腿受伤了,治好后到现在依然有点微跛。
我无法尽数父亲对我们的照顾与关爱,也无法体会他承担了多少我们不知的压力,毕竟育我们仨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只考虑吃喝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们养尊处优地生活在父母亲的翅膀下,不曾挨饿受冻,不曾缩衣紧食,不曾辍学在家。
但同时,我也无法做到跟父亲真正亲近。
很小的时候,我们仨是如此崇拜和热爱我们的父亲,在他怀里撒娇,骑在他脖子上看世界,生气的时候怒喊他的名字,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拿他的零钱去买零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不亲近他了,不会在他生病的时候贴着他睡觉,只是怕他受凉;不会亲切地给他端一盆洗脚水;不会在他赚钱辛苦的时候替他捶背捏肩;也不会看他大口大口吃饭时开心的傻笑。有时候往事就像一把利剑,生生地割在你的心上,让人疼到喘息不能。父亲冲动起来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不管不顾,虽然他从没迁怒于我们仨,却也无法避免的让我们看到婚姻的丑恶,看到人性的懦弱与残忍,看到能让我们牢记一生的怵目惊心。
高考后,我便离开父母身边,开始我漫长的漂泊。离家本是我懂事以来一直的目标,却苦于父母亲没人照料。前不久回家时,父亲白发已愈渐繁茂,大肚腩依旧得意的腆着,眼周清晰可见黑眼圈和重重的眼袋,不知道父亲是否靠不停的娱乐排遣他那颗孤寂失望的内心。跟父亲待的时间屈指可数,临走时给父亲捎了钱,连最简单的拥抱都没勇气给他。
岁月易逝,留在心间的除了那些动人的画面还有血浓于水的爱恋。现如今,内心已然淡定,时间是抚平伤口最好的良药,只愿在我的一生中,能尽全力学到父亲的勇气与承担,借鉴父亲的冲动与不甘,平静却自在的走好我的一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2017年6月24日
于广州金达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