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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楠,你赶紧下来,听到没有!”
身后是母亲严厉地喊叫声,我没有回头,只是盯着脚下那密密麻麻地人群。
消防车还没有来,我不太确定我没有跳下去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个。网上说,真正想自杀的人,在决定的那一瞬间就会奋力纵身一跃。可是我没有,我从下午1点坐到3点,依然解不开心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更期待活着还是更期待死亡。
“李胜楠!”
母亲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嘶吼了。
其实她可以更靠近我一点的,可以隔着生锈的铁栏杆温柔地抱抱我,可是她没有。她上来差不多有10分钟了,但是她始终站在距离我十步开外的地方。她在害怕吗?害怕距离我太近会刺激到我吗?
“李胜楠!”
母亲还是重复地呼唤我的名字。
“不要叫我李胜楠,我讨厌那个名字。”
我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又转过头。
我本来不叫李胜楠,我的父亲姓陆,他给我取名叫佳琪。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我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幸福美满的。当然,那也不应该被概括为意外。我10岁生日那天说要加班的父亲却突然出现在商场,身边还跟着一位大肚便便的美貌小娇娘。
这搁哪一个已婚妇女身上,都是不能忍受的。母亲当场就跟父亲争执起来了。
撕扯,谩骂,所有的体面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那年我站在人群里,抱着两个廉价的购物袋,那里面装着母亲刚刚给我买的新裙子,我原本以为是幸福的一天,却突然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母亲跟父亲离婚了。因为父亲是过错方,母亲尽管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款,但还是把日子过得皱皱巴巴。
“还不是为了你。”
母亲总是这样说。
有好几次,我差点就要把那句“既然嫌我是累赘那你为什么还要争我的抚养权?”说出口。
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爸爸已经有新家庭了,我不可能融得进去,何况奶奶本来就不太喜欢我。
“我告诉你,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一定要比那个狐媚子的儿子要有出息!听到没有!”
从初中到高中,这几乎是母亲的口头禅。
于是我从陆佳琪,变成了李胜楠。
胜楠胜楠,胜过男人。
我真的觉得很可笑,母亲赐予我名字,我却像是被贴了一个疮疖在身上,只觉得羞辱,没有丝毫荣耀。
只因在我的世界观里,“胜楠”和“招娣盼娣”一样,是一种腐朽的标志。
说到底是母亲的胜负欲,她输给了那个年轻貌美生了个儿子的女人,于是她把一切赌注压在了我身上,试图证明女孩子比男孩子更优秀。
事实上,我一点也不优秀,初中的数理化简直差得离谱。但是作为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更偏向文科,我的语文英语和政治历史还算不错,综合成绩勉强在班里排到中等。
那几年,同学放学去逛街聚会的时候,我总是被妈妈领着,去一家又一家补习班补习。同学课后作业只有老师布置的薄薄一本习题册,而我还要额外做厚厚一大叠超纲的课外练习。
我再也没有穿过裙子,头发的样式永远都是齐脖碎发。
“头发长见识短,留头发干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拒绝剪头发的时候,母亲跟我说的。
我没有反驳她,彼时我明明才11岁,却被迫拥有了18岁成人的内心。
因为妈妈的头发也剪短了,是那种老派电视剧里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同款短发。可是母亲看起来一点也不精明,她满脸疲惫与仓惶。
我心疼她。
有时候我会想,我要是个男孩子,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逼着自己学习,想要替母亲争回一口气。
拼搏了三年,好不容易进了重点高中,我以为妈妈会放心了,结果压力比初中更大。
“高考可是人生的分水岭,基础一定要打好。”
“这次排名怎么下降了?怎么回事?有没有自我反省原因?”
“下次考试一定要比那XXX要强才行啊!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紧衣缩食给你报的补习班?”
“为什么要选文科?文科就业有多难你不知道吗?选理科,热门职业可都是理科生的领域。”
“……”
一次又一次,母亲掌握了所有的话语权,我感觉我就像一个提现木偶,没有灵魂,只是一个行走的工具而已。
“李胜楠,你到底下不下来。”
母亲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我听到她往前走了一两步,但是我依然没有回头。
就算我努力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就算优秀奖状贴了半面墙,依然没有满足母亲的胜负欲。
我始终弄不清楚母亲的“赢”到底是怎样的“赢”。
我要胜过多少男人,才能成为她心目中的最佳“李胜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