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是丰田彻也三部曲中唯一一部长篇。我认为《暗流》也是丰田自我表达完成度最高的一部作品。
丰田的特点是从日常生活的场景中取材,但《护目镜》和《咖啡时间》这两部都在故事中加入了神明、黑帮、奇遇这样的元素来搅动生活氛围,增添动态感。但《暗流》有种沉浸的,贯彻到底的现实感。它讲的是普通的人和普通的生活,没有神明也没有恶棍的故事。但这并不代表《暗流》是一部平静的作品,事实上,丰田彻也对生活和情感的刻画可谓汹涌。
故事并不算离奇:关口叶惠和入赘的丈夫悟共同经营父亲留下的澡堂,但某一天,悟突然不辞而别,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音讯。澡堂还要经营下去,好在打短工的堀先生顶替了悟的工作,也进入了叶惠的生活。叶惠想不通悟为何不告而别,也惊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悟。虽然是朝夕相处的丈夫,但对他的了解好像并不比陌生人多一些。
故事里似乎人人都过着安稳不变的生活,但又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是绝对安全的。故事最后才出场但又贯穿全作的丈夫悟通过逃跑来获得安全感。悟撒谎成性,每当他在一处逐渐安稳下来时,过程中的谎言已经堆积到他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生活,只有通过彻底的消失来逃离危机的追捕。叶惠背负着童年时没说出的秘密和无法逾越的愧疚,游离在自己的生活之外,或许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本就是偷来的。堀先生他生活中的危机在儿时已经爆炸,漂泊不定是他为成年的自己定下的无期徒刑。故事看似离奇,但现实中也并不罕见呢。生活掀开表层的遮蔽物,哪里不是刀光剑影。
场景、画面、人物、故事。静谧而慢的分镜头,承载着几个人表层下的波涛汹涌。丰田彻也很会表达暗涌的情绪,地表下的危机,即将袭来的不安,倒计时的风平浪静。丰田尤其擅长通过人物细微的表情变化来传达情绪,叶惠的黑眼圈和置身事外的恍惚感,悟耷拉的眼尾和唇角的胡茬,堀先生凝望往事的目光和眷恋的眼神。
私以为,丰田的作品通常在画面之外暗藏了更多细节,需要请读者根据自身的经验和他共同完成。所以故事的真相重要吗,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与丰田在《暗流》中探讨的,与事情的真相关联不大。故事结尾的真相大白像是一个容器,因为需要有一样东西把主角们的情绪,感受,不安给盛放起来,因为作者与读者的讨论需要有容身之处,于是才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