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果

    小青果的颜色是碧绿的,味道有点涩,那是8岁那年在外婆家吃的,外婆家的太阳像是被山泉洗了一遍然后放出来,用同样被山泉滋润过的绿树罩一下,映着太阳一起出来,那下面还有小花,每个花瓣清晰可数,或许很多淡紫色,但毕竟是记忆中的东西了。

    那些小青果,结在矮矮的植物上,绿的像翡翠,外婆说,成熟的时候吃起来还是会涩口,但味道是甜的。依依相信外婆的话,但还是会那么偷偷的摘上几颗,放在碎花裙子的口袋里,有时候一放就是几天,外婆洗衣服的时候掏出来,放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在太阳下干瘪瘪的......

    那个男孩子,他被太阳晒黑的圆脸,和乌黑的大眼。他会拉着她到后山摘青果,他看着她被青果酸涩的味道刺了眼睛,眼眶打起了泪花。信誓旦旦的说:“依依别走,等秋后青果就熟了,洼地里有好多,看映山红开的最多那个地方啊。”小男孩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认真,局促中带着几分虔诚。

    依依怎能不相信,小青果总是会熟的,就好比自己的牙齿,掉了几颗不敢去笑,但还是会长出来的。

    从外婆家出发,踏着青石板,过了木板长了青苔的小小一条河,男孩儿就在那头,他的奶奶,鬓角有着花白的头发,每次他说小青果在映山红开的最多的地方,奶奶就笑,笑着抚摸他的头说:傻孩子啊,傻孩子啊.

    依依告诉外婆,秋天成熟的小青果在映山红开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他说的洼地里,奶奶竖起手指:“嘘,傻孩子,那地方怎能有青果,只有宝儿的妈妈,那是一个好看的女人,不在的时候,还是青果一样年轻的人儿哩。”

    依依开始害怕,害怕为什么有许多青果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女人,躺在他说青果最多得地方,那感觉好似着了魔,但又如同童话般的迷人呢?

    她最终没有听外婆的话,她弱弱的问他:“你妈妈在哪儿?”

    他没有说话,扭过头去,用手背擦眼睛,半晌回过头笑着说:苏依依,我妈妈死了”。

    她睁大眼睛,但不知道说什么话……

    “可是苏依依,我奶奶说,我妈妈是最好看的女人,眼睛很大,皮肤白,手像葱指儿一样白......”宝儿慢慢的说着,她静静地听着,开始不害怕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随着小溪水哗啦啦,一场秋雨开始下,苏依依知道妈妈会来接走她,她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宝儿。宝儿弱弱的问她:你还回来吗?

  “当然,外婆那么疼我,我肯定会回来看外婆的”。

    “那就好,苏依依,你还去和我一起摘青果吗?在洼地里………”他眼睛明亮地指着远处,但没有说完话,他攥紧小手,要跑开了。

    “那好吧,你还可以去看看你妈妈"苏依依牵着宝儿的手,踏着青青草,沿着麦田和小溪水向洼地里跑去,惊动了小雀踩坏了野花。她们在洼地里开心的摘快要变红的果子,还有一簇簇的小花,开心极了。

  苏依依回城的时候,她坐在大巴车里,乡村的公路上,早晨的阳光还是那样的干净明亮,苏依依觉得非常安静,小村静的像一幅画。苏依依看到宝儿飞奔着跑过来,递过来一个手帕和一折叠的纸。

    “再见,宝儿,我还会回来和你一起摘青果....”她开心的拍着玻璃说,宝儿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踏着没膝的青蒿跑远了。

    苏依依开心的倚在妈妈的臂弯里看那一包青果,是刚刚成熟的黄色,她吃了一口,还是涩的,还有一幅画,是宝儿画给她的,圆脸蛋的女孩扎着细细的马尾,妈妈笑了,依依也笑了。

    苏依依读书,苏依依交新朋友,苏依依开心,苏依依不开心。时间啊,一天天的过......城里没有外婆家那好似山泉清洗过的太阳,但是依旧温馨。苏依依在淡忘,在另一个时光里,她在迅速的成长。

    她每年回去看外婆,她会说起宝儿,那个脸上被太阳晒红小脸的男孩子,只是再也没有见过他。外婆说宝儿成绩可好了,他奶奶年纪也大了………

    苏依依细细的马尾长长了,可以披起来,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好多男孩子那么喜欢他,他们给苏依依写诗,给苏依依画画,他们在宿舍楼下大叫苏依依的名字......每到这时,依依就会在大脑中想起,那个脸蛋被太阳晒红的男孩子。某一天在一本初中的旧书里看到那幅她扎着细细马尾的画,她笑了,很开心的把画夹在钱包里,还有小青果的味道。

    小青果......

    遥远的小青果啊!

    外婆在有一天去世,妈妈也在变老,成长中的苏依依长成了更加美好的女子。她含蓄内敛,她那么漂亮,像一块静静的温婉的玉石,泛着温柔干净的光芒。

    她邂逅了爱情,那是一个理想的男人,有着宽厚的臂膀和安静气质的男孩子。在最美好的年岁遇到最爱的人,理应是个无比浪漫的事情,苏依依深知自己的幸福,可她心中总有一丝割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从邂逅到相恋到谈婚论嫁,他送给她硕大的钻戒,送给她9999多娇艳的玫瑰花。他给她无数次迷人的烛光晚餐......

    爱情是什么,或许就是这样吧.....

    可生活有时候就是一场游戏,或是一场让你觉得似梦非梦的戏剧。

    直到有一天苏依依给母亲收拾房间,她打开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满满的信件,还有干扁的青果。那是宝儿写给他的,那么多信件,那么多的青果,她伏在地板上快速的拆开,快速的看,撒了一地板的青果,在空气中青涩的味道弥漫了好多......

    他给苏依依的画,他告诉依依自己上学了,他告诉依依自己考了那么好的成绩,他告诉依依你回来了,我远远的看你,我害怕自己会害羞的,他告诉依依,奶奶去世了,自己没有了亲人,要去找爸爸....

    苏依依安静地一封封看完,在日暮的时候妈妈吃惊的望着她,笑着说:这苦命的孩子心还细,信件来了这么多,怕影响你学习我都没让你看......

    苏依依淡淡的望着母亲怔怔的走出去了.....

    她告诉他,我不想结婚了,等等我,我要出去走走,一个人,好吗?

    苏依依走出去了,平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她像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固执的似乎在追寻什么,一站站的走下去,坐在火车上看风景,像个流浪的孩子,找不着了家。

  夜晚的时候她一个人会想哭,可是她分不清哪是孤独还是想家,还有他。。。。。。

    在布达拉宫旁边的小客栈里,高原反应让她昏昏欲眠,她窝在一个角落里,反思着自己的颓废,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个男人就这样向依依走来,挎着相机,穿着黑色的衬衣高高的个子像是一个独行客,他对她笑,那眼神好迷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又好似在梦境里一样的。他给她吸了些氧气,把温热的开水送到嘴边。她连声说:谢谢,男人只是笑:这地方是你这样的女人来的吗?黄昏的日光摄入客栈,斑驳的那么美......

    “徐家豪-------”一个人大声地叫道。

      这个名字,苏依依怔了一下,她想起妈妈藏下的那些信,也有这个名字,或许是巧合。她懒惰的闭上眼睛,在简陋的长椅子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宝儿-----”她梦呓般的念出这个名字。

    “苏依依——-”男人微笑着叫出了这个名字,望着她美丽疲倦的脸。他们彼此平静的对望着,空气中飘着透明的尘埃,然后就是笑......苏依依转过头,望着远处,哪儿有美丽的草原和要去朝拜的人们.....

    “依依,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么久,从我认识你那一天起,你就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孩子,我永远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可我不可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我们都长大了,你离开那一年我们都8岁,20多年的时光里,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妈妈奶奶还有我那永远也找不到的爸爸.....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或许,你就是我的一个梦想,藏在心里,却觅不到对方......我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遇上你,或许生活中的确会有魔鬼一般的不现实”。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发卡,淡紫色的蝴蝶结,笑着告诉依依:你最爱的颜色。还有这个,那是一幅画,依依画的,两个孩子手拉手,旁边用铅笔稚嫩的写下:苏依依和徐家豪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苏依依还是哭了,她抱着小名唤作宝儿的徐家豪,大声的哭了.....

    徐家豪和她告别的时候,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徐家豪从包里取出几枚干扁的青果,笑着说:“依依,这个还记得吗?我总是带着,有时候拿着这个就会想起我妈和奶奶就………”

    苏依依接过来,含在嘴里,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苏依依望着徐家豪的背影,放生大哭起来,从来没有这样洒脱过,只有自己明白不是吗?

    外婆说:小青果成熟的时候可以吃,但还会涩口的”

  苏依依告诉那个爱着自己的男人,你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不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我只是长大了。

  一切依旧,行走在流年的人们怎能不会发觉,变化的是光阴也是自己的内心……

    那一天,徐家豪站在他的面前,英俊的笑脸带着那么一点不羁的颓废和坚韧的沧桑。他一直想告诉苏依依,在西藏的邂逅是不是天意,他还想告诉苏依依20多年了,你依旧那么好看,一点没变,你脚踝那朵红色的胎记,我背你过小河那么多次怎能不记起。忘不了的人和事儿啊,一辈子心里能藏多少,真的不多,但有一个人,只能是你。

    苏依依迎着早春的阳光,站在徐家豪的臂弯里,望着城市远处的上空,她想起小时候常说的那句话:家豪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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