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沙发上,浅棕色的沙发上出现一个凹痕,连接着他的后背,他宽阔的或者温暖的脊背,我想象着靠在上面的感觉,闭上眼睛,就能睡得很好。他的体温呢,人的温度在37.5℃左右,远远没有冬季手里捧着的水杯温暖,可你会更需要一个那样的后背,而不是堆的放不下的杯子。不管它们多么昂贵。
我捏着细脚伶仃的高脚杯,它看起来真是柔软又脆弱,仿佛稍一用力便粉身碎骨。杯子里的浓浓的好像是血液的液体,它奇妙又熟悉的味道自鼻尖萦绕开来,它弯弯绕绕,漾起柔和的弧线,液体的边沿,在橘色的灯光下透出明亮温润的光。待君一尝的模样。
“现在要喝酒吗?”他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嘴角的弧度稍微上扬,无可奈何的样子,从前觉得,这个样子真是宠溺深情的不得了,现在才意识到,就好像是有些人天生长着深情暧昧的眼睛,他眼波随意流转,你心猿意马甚至内心动荡,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这么深情的样子,其实也不过就是和喜怒哀乐一模一样的简单的表情。晃晃手中的杯子,液体卷起一圈涟漪,慢慢归于平静。
“对啊,想起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喝着酒,唱着歌,好像是小孩子一样。”他随手接过杯子,像是渴了多久的人一样,杯子里的液体没了大半,他松松领结,嘴角没注意染上得意洋洋的神色,笑容比起刚刚再加深一些,“毕竟多少人拼了大半辈子才能在这种地段有个房子。”笑意不减,抬手扯掉领结,仰头喝完全部的酒液,喉结抽动,慌张急躁的样子。
“嗯,有了一个房子,一个很大很好的房子”我看着他,盯住一样,想起冬季的校园里,他站在宿舍楼下翠绿的雪松下,雪松大大的树盖下的男孩子,他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女孩子,看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伸出手,然后笑起来,连着身后那个巨大的生命体也都笑容浅浅的样子。想起半夜在宿舍里睡不着的时候和他说,想看看你呢,他隔了半天突然出现在手机屏幕里微笑的脸,站在阳台上,压着嗓子说,诶,我的小朋友是怎么了吗?万籁俱寂,你甚至能听得见蝉鸣,那种感觉,真的一辈子也没办法轻易就忘记。
他看着我,好像是在等待下文,嗓子里好像藏了小小的毛刷,它一下一下,搔的人声音嘶哑,鼻子蓦然酸涩,很想把视线哪怕挪开一寸,可是似乎用了粘合剂,牢固非常,不能偏离一毫“一个漂亮的大房子,有温暖的灯火和可以饱餐的美食,甚至还有一个这样的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他那么漂亮温润的眼睛,嘴角吻上去都能触到灼热温度的眼睛,流下眼泪就非常非常让人心疼的那双眼睛,我看着它们,想象它们在过往里温润缱绻的模样,“可是,在这里,我感觉不到一个家的感觉了。”
一个家的感觉,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我们是需要多久的时光,多少的努力才能磕磕绊绊,小心翼翼攒一个关于家的模糊印象。风餐露宿的时候曾经有个地方藏在你心里,影影绰绰散发着好像是烟火的光芒,如果能有个地方能承载疲惫的内心和密密匝匝的回忆,我会希望是这里。这是家的感觉。
长久的沉默,好像是曾经的每一天,我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坐在一起吃饭,食之无味,谈些与己无关的故事,也不会在意有没有笑的必要,你知道,总要有人应该找些话题,相对无言总会横生尴尬和嫌隙。人不能一直生活在沉默里,就算熟悉也会猝然失忆。夜里躺在一起,如同备忘录上的最后一条,照做,然后梦里,不知隔了多远的距离。
我盼望了很久很久的和你一起的未来,它躺在一模一样的每一天里,落了厚厚的灰尘,对我露出嘴角下垂的笑容,跟我说,我觉得很累了,我想放弃了。
我攒了很多很多回忆,我现在,想一件一件和你说它们的故事,说完以后,再把它们一件件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