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史38:德纯处寂

第三节:德纯处寂

一、处寂求法

当元珪禅师、福先仁俭禅师和破灶堕和尚在嵩岳地区传法时,智诜禅师的弟子德纯处寂禅师,也同一时期在四川一带弘法。并且成为了四川禅宗江湖的龙头老大。

德纯处寂禅师,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出生于绵州浮城县(今四川绵阳)一户唐姓人家。这户人家世代好儒,非常有学术氛围。所以小时候,处寂禅师的学前教育和家庭教育都搞得非常的好,所以,小小年纪,处寂禅师对于诗书礼乐,就已经有非常深刻的了解了,而且对于孝行,处寂禅师更是严格遵守,深得长辈的喜爱。

可惜的是,处寂禅师十岁的时候,非常疼爱他的父亲去世了。这件事情对处寂禅师打击非常的大,也使处寂禅师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于是,处寂禅师叹息道:“天地既然是如此的无常,我听说佛法不可思议,能救拔世间所有的苦难,使人脱离生死,看来,我应该去学习佛法才是。”

于是,处寂禅师便来到四川资中的德纯寺,拜见智诜禅师。

智诜禅师见到处寂禅师来拜见,便问道:“你为何而来啊?”

处寂禅师一语双关的道:“我专门为师父而来。”

智诜禅师一听,不由得多看了处寂禅师几眼,这小子天资聪慧,说话颇具机锋,看来是个学习禅宗的好苗子,对于这样的学生,自己得赶紧收下,不然的话,分分钟就会被别的佛学院抢跑的。

于是,处寂禅师就留在了德纯寺跟随智诜禅师学习禅法,自然,智诜禅师对于这棵好苗子,也是不惜余力悉心浇灌的。

日子就这样在既枯燥又愉快的求学中,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了。处寂禅师除了学问在同学中出类拔萃引人注目外,更引人瞩目的,还是他的那颗脑袋。

处寂禅师身高八尺,神情凛然,一个人站在那里,也没什么。但是,如果处寂禅师站在一堆人中,不论谁往这一堆人里一瞧,保证最先映入这人眼睛的,肯定是处寂禅师的那颗脑袋。大家刚开始还不以为然,不过找了很多素不相识的人来测试,大家都是第一眼就看到处寂禅师的脑袋。于是,所有人不得不啧啧称奇,大家都认为处寂禅师这是贵人之相啊。

武则天长安年间,智诜禅师被征召入京。此时的智诜禅师,已经是满过九十的高龄老人了。这种年纪,要从四川资中走到大唐的东都洛阳,估计是件完不成的任务,可是皇帝的诏书都接了,不去也不行啊。智诜禅师头有点大了,身边的弟子们也觉得够呛。

不过,只要有心,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

当别的弟子们都还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的时候,处寂禅师已经在寺庙里找来了一根扁担和两个大箩筐,然后放在智诜禅师面前道:“师父,这个问题简单啊,这两个大箩筐,一头装行李,另一头就请师父坐在里面,我挑着师父去洛阳。”


智诜禅师看着满眼真诚的处寂禅师,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处寂禅师和几个师兄弟,便护送智诜禅师上洛阳去了,自然,智诜禅师是坐在大箩筐里,被处寂禅师挑着上路的。

你别说,这一上路,大家才发觉处寂禅师简直就是个神人啊。

此时的处寂禅师也是人到中年五十几岁的人了,可是他一路挑着智诜禅师和行李,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好像并不吃力的样子。

挑过担子的人都知道,一般稍微重点的东西,大家挑着上路的时候,都会左右肩来回换着挑,以免一个肩膀挑着受不了。可是处寂禅师挑着两个大箩筐,从四川资中一直到洛阳,都是一个肩膀挑着,从来没有换过,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到了洛阳没多久,智诜禅师便非常意外的被天上掉下来的一个特大号馅饼砸中了,于是,智诜禅师赶紧带着这个大馅饼——武则天赠送的禅宗信物金襕袈裟告老回乡,处寂禅师依旧把师父原路挑了回来。

回来没多久,智诜禅师便把金襕袈裟传给了处寂禅师,然后就圆寂了。

师父圆寂后,处寂禅师便来到山中,找了一个僻静之处,修习头陀行,头陀行是非常艰苦的,所以一般出家人都不玩这些招数,但是处寂禅师却乐此不倦。

处寂禅师常常在一个小床上默默的端坐着,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他都从来不会躺下去睡觉,一天到晚就这样在那里端坐。不过,虽然处寂禅师不四处走动,却常常有老虎莫名其妙的跑来蹲伏在处寂禅师的身边,就好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一样。

处寂禅师既有高深的修行,更有让人敬佩的德行,自然上山追随他学法的人,就一天天多了起来。


二、太守被掴

唐玄宗开元元年,公元713年,资州新来了一位太守,名字叫做王晔。此人原来是个道士,后来因为在唐睿宗景云年间立过功,所以就被外派到资州来当一把手了。

道士和僧人,在历史上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反正大家都是端着一盆盆冷水,各自找机会往对方身上泼。

这不,王晔当上了资州的一把手,就认为机会来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晔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僧人光秃秃的头上。

王晔到太守办公室坐定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求本州所有的和尚三日内必须到州政府来集合报到,祝贺自己新官上任。王晔一来想在和尚们面前抖抖威风,看看你们这些平时不可一世的和尚,现在还不是照样要听我的话,还不是照样要归我管。二来也是想给和尚们洗洗脑,讲授点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道教知识。

王晔是太守,接到他的命令,谁敢不去啊,毕竟不怕官,就怕管啊,谁让他现在是资州太守呢。

不过,当政府的命令传到处寂禅师那里时,处寂禅师微微一笑,自己有那么久没有下过山了,不可能为了一个道士专门下山一趟吧。再说了,古之高士,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自己一个悟道了的禅僧,不会连他们都不如吧。

处寂禅师不想去不打紧,不过旁边的弟子们可就着急了,于是赶紧上去劝告道:“师父啊,你要是不去,那不正好让对方抓住你的把柄吗?你不是不知道,道门和我们佛门历来的争斗,那是非常残酷的啊,师父还是去一趟的好啊。”

看着弟子们焦急的表情,处寂禅师依旧笑着道:“我的生死,又岂是王晔能做得了主的。”

三天后,资州境内所有的和尚都奉命来到了州政府会议厅集合报到。

王晔坐在州长办公室,透过窗户望着外面亮锃锃的一片大脑门,感觉到心情非常的愉快,那就是一个字,爽。而且是非常爽。

看看人都到齐了,王晔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训话,讲话稿自己在他的心里早就想好了。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凑了上来,在王晔耳边道:“资州境内,只有处寂禅师一个人没有来祝贺你,他这分明是在藐视大人啊。”

王晔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一个野和尚,竟然敢不给我这个太守面子,那还了得。

王晔怒气冲冲的来到会议厅,在主席台正中坐好,心里使劲在盘算着怎样对处寂禅师兴师问罪。

会议厅里的和尚们看到王晔怒火冲天,并且满脸杀气的坐在上面,一个个都惊恐得不得了,很多人的两条腿早就不听使唤在来回打颤了。佛道之间的各种冲突和残杀,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这一次,看来有人要遭殃了。

王晔主意打定,把惊堂木一拍,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今天本来是你们这些僧人来祝贺本大人上任的日子,可是处寂和尚居然故意不来,完全藐视朝廷,完全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来人,来人,来……”

话还没说完,王晔莫名其妙的就一下倒下去了。身边的人赶紧把他扶到后面的寝室去。

僧人们也全看傻眼了,都不晓得怎么回事,而且没有一个敢离开的。大家都在那儿胆战心惊的站着,一个个伸长脖子望着后面的寝室。

没一会儿,只听得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异常清晰的传来,听这声音,这分明就是有人被扇耳光了啊。什么人这么倒霉,竟然挨了这么多记响亮的耳光。僧人们不由得更加忐忑不安起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自然,更没有谁敢擅自离开。

大家就这样一直傻站着。过了一会儿,只见很多人都往后面的寝室跑,神情异常的惊慌。再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后面的寝室那边传来阵阵的哭声,很多人跑进跑出的。

僧人们更加的胆战心惊了,而且又没人搭理他们。有一个胆子大点的僧人终于憋不住了,他拉住一个正从里面跑出来的仆人问道:“里面怎么了,怎么感觉乱套了?”

那仆人低声道:“太守大人死了。”

大家一听,全都惊讶得不得了,怎么一会儿功夫太守就死了。僧人赶紧又问道:“太守大人是怎么死的呢?”

仆人道:“具体原因我也说不出来,不过太守大人的脸上满是手指印,就好像被人扇了无数耳光一般。”


三、燃指求法

王晔死后没多久,处寂禅师就回到了德纯寺居住,因为处寂禅师禅法高明并且德行淳厚,四方前来求学的人那是络绎不绝,处寂禅师自然是来者不拒。

有一天,处寂禅师忽然告诉门人道:“你们马上把寺院上下都打扫干净,里里外外的道路上都要洒水,明天有重要的外国来宾到寺庙来。”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没听说那个外国人要来啊。尤其是寺庙的知客,更是在一旁嘀咕道:我是专门负责接待来宾的,怎么没接到任何通知呢?

不过,既然师父交代了,大家还是一鼓作气把寺庙里里外外收拾得焕然一新。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外看不起啊。

第二天,果然有一个新罗国(今朝鲜半岛)的僧人上门来了,此人虽是个老外,但相貌堂堂,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寺庙的知客上前接待了他,但是此人态度坚决,指名道姓要见处寂禅师。

知客赶紧跑到方丈室去给处寂禅师汇报,处寂禅师端坐在禅床上两眼微闭正在打坐,听了知客的汇报后,头也没抬:“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叫他回去吧。”

知客又赶紧过来传话,叫这个新罗僧回去。说完,知客就走了,只留下一个小和尚在那里看着这个新罗僧。

什么有病,这分明就是个借口啊,怎么,我这个老外就真的成了外人了吗?新罗僧心里有些小小的意见。

不过,德纯寺四方来参学的人那么多,也没听说那个被处寂禅师拒之门外啊,怎么轮到自己,处寂禅师就不待见自己了呢?

新罗僧在屋里转着圈,苦思冥想着原因,忽地,他抬起手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呢,自己学费都没交,别人凭啥接见你呢?

学费,自己还是有那个决心和能力交得起的。古人为法忘躯,敲骨取髓,刺血布施,我又算什么呢。再说了,慧可大师都可以交条胳膊的学费,我也可以嘛。

于是,新罗僧随手向自己的腰上摸去,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根本就没带戒刀。他又在屋里左右打望,屋里除了桌椅板凳香烛佛像,又哪里有什么刀枪之类的东西呢?

小和尚在一旁看到新罗僧东张西望的,便上前问道:“师兄在找什么东西吗?”

新罗僧道:“小师弟,你这里有刀没有,有的话,麻烦给我找一把来,越锋利越好。”

小和尚望着新罗僧充满某种渴望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颤,这人满脸杀气,难道是想在这里杀人啊。

于是,小和尚便支吾着道:“我,我去给你找找看。”

说完,小和尚便退出房门,就在退出房门的一瞬间,还算聪明的小和尚顺手就把房门掩过来关上了。然后大喊着跑开了:“师父,不好了。师父,不好了。”

新罗僧苦笑着摇了摇头,暗暗道,大惊小怪的,真是没见过世面啊。

房门被关上了,刀是没指望了,看来,只有在这屋里就地取材了。

新罗僧望着满脸慈祥的佛像,走了过去,拿起香案上的香油,直接淋到自己左手的小指上,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小条布,用香油浸湿过后,把自己的左手小指包裹了起来,然后拿起香案上熊熊燃烧的蜡烛,直接就把自己的左手小指点燃,看他的神情,他点燃的不是自己的手指,却像是在点燃一根蜡烛一般。

手指点燃后,新罗僧在佛像面前跪拜了下去,嘴里轻声地念诵着经文。

房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了,最先听到动静的知客推门冲了进来:“你在干什么?”

新罗僧举着那根还在燃烧的指头道:“师兄,我在给处寂禅师交学费。”

对于任何佛学院来讲,敢交如此昂贵学费的学生,没有不抢着录取的道理的。

自然,处寂禅师也就收下了这个新罗僧,并给他取了个法名,叫做无相。


对于这种意志超凡足可比肩慧可大师的学生,处寂禅师自然是另眼相看的。于是,处寂禅师把无相禅师随时带在身边,时刻悉心指教,处处用心开导。

两年后,无相禅师尽得处寂禅师真传。于是,无相禅师便拜别处寂禅师,来到了离德纯寺数里之遥的天谷山石岩下坐禅,也像师父那样修习头陀行。

不过,无相禅师也常常隔三差五抽空回去看看处寂禅师,反正距离不远嘛。

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正月,处寂禅师秘密的派遣自己的家人王锽到天谷山去,叫无相禅师找个无人的时候来见自己。

无相禅师看师父如此神神秘秘的相邀,心想师父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自己,于是赶紧抽了个空来到了处寂禅师的方丈室。

处寂禅师看到无相禅师来了,起身把房门关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出来,对着无相禅师道:“这是达摩祖师历代相传的金襕袈裟,武则天从我的师叔慧能大师那里拿来,又赐给了智诜禅师,智诜禅师又交付给了我,我现在把他交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的保管它。你拿着金襕袈裟走吧,以后找个好点的寺庙住下,把我们这系的禅法好好的传承下去。”

无相禅师拿着金襕袈裟走了。自己的禅法已经有优秀的传人了,处寂禅师终于放下心来,看来,是到了自己歇息的时候了。

于是,处寂禅师把弟子们都喊了过来,告诉他们道:“我离开这个俗世的时候到了,你们一个个好自为之。”

然后,处寂禅师便端坐在禅床上,到了夜半子时,处寂禅师就在禅定中圆寂了,享年八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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