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7日下午5点,考试结束的提示广播响起,监考老师警告考生停止答卷,那一刻我听到了所有人关于解脱的长吁;谁都不清楚自己这一声叹气的具体缘由,我以为那还是种本能的遗憾。究其原因,还是我们对自己了解得不够透彻,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一场博弈会让我们输掉整个人生。
那一年五月,复试成绩出乎意料,我如愿以偿地被东南大学录取;收到通知书的六月,我坐在原来的考研教室里修改毕设论文,身边的座位上零星坐着几个同学,犹如当年的我一般,他们也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坚强。不可置否地说,这场兵荒马乱的跋涉比之中学时代的失恋更让人煎熬。
时隔一千三百多个日夜,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座教会人承受孤单落寞的城市了,不是吗? 是啊,我也搞不清楚这座城市有多少人如我一般,着装干净,却还干着龌龊肮脏的交易,沉醉过后全是懊悔;然而又有多少人会同我相仿,试图逃窜到别的城市来忘记这些不堪回首的劣迹,过上所谓平和清欢的生活呢?
所有问题的解答至今都模糊不清,我也是直到二十六岁才有那么一丁点儿明白。那些真实发生过的往事从来不曾因为想忘记而真的消失,在无数人眼中,我们所谓卖力的生活,都不过是忿愤世俗里博人观赏的小丑拙劣的枯燥表演;演砸了童话,到头来还是生活现实得替我们抹掉眼泪,骂了句混蛋,继续腆着笑脸。
你看吧,我读过那么多故事,懂得很多深刻道理,却依然被人当做傻逼。谁说不是呢,我在南京那几年,自以为把人情冷暖看得很透彻,可还是输给了真心相衬。
2015年12月25日傍晚,我砸掉了张悦家里所有能砸能摔的东西,包括那对洋溢着幸福的陶艺公仔。天知道事后我有多后悔,他就留给我这些还算值钱的回忆;那些摆在梳妆台前的Elizabeth.Arden、Bobbi Brown以及一大堆他送的化妆品,我看都没看一眼全砸在墙上,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迷离性感的浓郁味道,就跟数年前忘情地流转在那些混蛋身边的模样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当世界都觉得你不对的时候,你做的所有事都被认为是不对的,每个人都有千百个理由给你重拳一击。有时候我都在想,像我这样的人搁古时恐怕是要浸猪笼的吧,我真后怕。好在我又要逃到下个城市去了。
那天圣诞节。当飞机从禄口国际机场起飞,升到能目及整个霓虹笼罩的南京城的高空时,我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那一刻我才发现每座城市的夜色都毫无差别,灯红酒绿里掩映着每一个异乡人的悲怆。我们总是在孤独失意时才明白这幅躯壳的自愈能力多么强大,2011年夏天如同2015年冬日一般,都冷得彻骨。
2011年9月底,跟过去和此前的城市挥手告别后,我独自一人来到南京,从车站坐大巴去东南大学,一路上晕车厉害,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城市沿途的风景。于我而言,这里只是一个毫无遮蔽的避风港,它到底安不安全、牢不牢靠我都没底。这里,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人就足够了。
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写故事,我只能给你这样回忆。我至今好友少的可怜不是因为我为人刻薄,只是他们都觉得我不配与他们做朋友。是啊,时隔这么久我依然不相信二十几岁的我们竟然还在继续儿时的排挤游戏。
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没有一张与同窗的合影,毕业照也在离校那天被我留在待了四年埋怨了四年的六人间宿舍。人呐,有时候绝情起来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心软。
铺垫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趁此机会,同你说说张悦吧,我怕你会忘了我原本的模样而给出诸如心地善良的评价。
这世界有太多说不清,也没有人愿意给你为什么的解答。
认识张悦是在2012年的白色情人节,很偶然,但不狗血。天知道那天多少浓妆艳抹的姑娘坐在豪车里跟油光满面的大叔这么着急着去开房;这条高速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跑一趟,逢年过节也不见得堵成这样。此时不过六点,天已经昏暗下来,路上鸣笛声焦灼般刺耳,导师七点半的学术会议等着我送文件呢,天知道我心急如焚多么想哭。
我摇下车窗往外探头瞅了瞅前后拥堵停着的车辆,没几分钟就听到警车的声音,没准就是那个孙子火急火燎按捺不住提抢上阵撞了,他完了,我也没救了。我正发愁的要死,隔壁那辆路虎上一老头正抱着一姑娘上下其手不断在啃,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好歹我当年也只是找些年纪相仿的富二代玩玩;想到这,我有些同情那姑娘了。
“喂,姑娘。你这样把头伸出来很危险,要不是我技术好咱俩今天都得玩完,正愁情人节没人陪,要不陪哥哥做对亡命鸳鸯。哈哈”老娘正沉浸在悲伤中,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这么调戏我,真是哔了狗了。
“单身狗,骑个摩托车上高速了不起啊!”摩托车,好像真有点了不起。还好我情商智商双高,搞定这小子下高速完全没问题,再说这辆摩托车好像不比旁边的路虎差,又一纨绔,呵呵。想到能赶上导师的会不用死翘翘了,我不加思索的甩开车门,扔给司机一张红色毛爷爷,立马就跳上了后面这小子的摩托。
那司机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的举措,嚷嚷着要找我零钱,我想着要不是他跟我蹚这趟浑水,指不定赚得更多,能买捧玫瑰也去过情人节了。从前和现在,不论在哪座城市,我从不会亏待我骄傲的灵魂;纵使我把自己的生活颠覆得有些脏乱,但私相授受,我只和他们换我所需,我不出卖灵魂,至少心还算虔诚。。
还在茫然地不止司机,透过头盔和昏暗的夜色我都能察觉到那小子的羞涩,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喂,姑...娘,我就跟你打趣开个玩笑,你要干嘛这是。”不等他继续说完我搂着他的腰让他立马闭嘴。“锦江之星,带我过去,急事。我叫方语,记住以后别调戏不认识的姑娘,你会甩不掉的。”
那小子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没想到竟有姑娘这般泼辣,他笑了笑递给我一个头盔嘱咐我抓紧,抄着道路的间隙直下高速。好在我心理承受能力强,那小子摆明了诚心整我,速度那么快,下车时没吐死我。不过好在七点就赶到了酒店把会议文件送给导师,我算是得救了。
从酒店出来看见那辆摩托车竟然还没走,那小子也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捧花,我问,“喂,小子,等情人呢?”说完我就意识到哪儿不对了,来酒店直接找房间就行,为啥还在楼下等?“等你,本少爷辛辛苦苦送你,说好了做亡命鸳鸯的,这情人节你得陪我过吧!我叫张悦,记住以后别随便上陌生男人的车,你会下不去的。”天知道我当时多想再回到导师的房间给他端茶倒水,我也就装装样子而已,这小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姑娘就想着上。
我想着我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姑娘,陌生男人的床都上过好多回了,上个车算个屁。我接过他手里的玫瑰,还挺好看。他让我陪他去酒店前面的一家米其林餐厅吃饭,虽说不是烛光晚餐,但氛围还算不错。后来我和他沿着路边的商铺一路走,是在哪儿停下的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像是被算计了,这两三个小时内,就好像故事所有的情节都被安排好了,只是差了剧中人而已。可能是我太久没真正恋爱过了,受不了这么暖心的照顾。
有点意外的是,那晚我们一点事儿都没发生,他送我上了出租车,自己沿路走回原来的酒店找摩托车,他没让我陪。他说到到酒店了就真的回不去了。是啊,我刚来这座城市半年,挥手告别的旧事还历历在目;纵使恋爱似蜜饯,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深爱如砒霜了,到后来也只能是我自己甘之如饴。
很多时候我都讨厌这些富甲子弟的小聪明,自以为很了解女人,从轻薄到伤害,他们从没想过真的接受这个姑娘,哪一个不是看中姑娘肤白貌美还有几年青春可以供他糟蹋呢?至少我碰到的都是。说到底,是我自己活该,没能力给自己想要的生活,太贪心;但好在我格外自知,以物换物及互取所需就够了,我问心无愧。
我以为第二天会收到张悦的短信或者电话,回想起来我俩好像没留下联系方式,真是失算。这一年安安稳稳,上课、做实验、写论文,研究生的生活完全没有我当初想的那么自在;那个时候早出晚归拼了命地复习备考,也只是为了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换一个城市生活,这样也算不错。
再见到张悦是2012年平安夜,我在学校附近摆摊卖苹果,生意还不错,倒是有许多学弟来光顾。快收摊的时候,学校门口围堵了一群人,我让旁边的同学帮我照看了下摊位也跑过去凑热闹。听旁边的同学在议论,好像是大二的学妹怀孕了,渣男不要她。真是有意思,我当年混得在浪也十分注意安全,免去了诸多事端。这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怕是要受些罪了。
渣男被姑娘的朋友围着,我也看不见人,不过旁边停着的车不错。场面越来越混乱起来,那渣男一直不动手,我看着越来越没劲就准备离开。转身前瞥见那渣男的模样,好像是张悦,这戏有的看了。我暗自偷笑,没想着却和张悦看对眼了,他朝我使眼色让我帮他解围,想着前段时间他告诉飞车救我一命,就这机会把他在米其林请我吃饭的恩情还了吧。
“让一让,借过同学。都他妈给我住手。”我一巴掌扇到张悦脸上,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吓蒙了,我敢打赌,当时张悦也是懵逼的,连我自己都有点呆住了,也算是替人家姑娘教训一下了。“你这混蛋,都欺负到学校来了,上次跟我的事儿还没解决完,又他妈祸害我学妹,我东南的人好欺负是吧。都他妈散了,小俩口吵架看啥热闹。”那学妹有些迷糊地盯着我看,我朝她使了个眼色算是告诉她学姐是在帮你讨回公道。
全程都是我在自导自演,到后来那小姑娘自己受不了了拉着我的手让我住嘴,她告诉我原来她没有怀孕,只是和张悦在一起不想分开,她不知道我是张悦女朋友,一个劲跟我道歉,最后抹了抹眼泪从人群中跑开,等到人散尽了,我的戏演完了,只看见张悦在那儿傻笑。那小子半边白半边红的脸真好看,怪不得能祸害到这么漂亮的学妹。
“怎么,不感谢一下我?老娘的演技不错吧,比你那车技一点都不输。”我得意地像孩子一样等着他的夸赞,可没想到他一把拉过我便吻了下来,呼吸得有点难受,这回换我脸红了。我都有点怀疑之前好几年身经百战竟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这小子果然是个高手。
后来张悦跟我说,那天他本来是打算跟姑娘吃顿饭说清楚分手的,姑娘性子太急,生活中处处逼紧他,再喜欢也会受不了,时间长了便有了分开的念头。是啊,恋爱这种东西,黏腻的势头也就能维持一两个月,说到底要生活便需要双方都舒服,平淡到各自扮演好社会角色,回家倒头就睡。
我一直觉得恋爱太过奢侈,一碰就会上瘾,哪怕我贪玩,也知道再野都要回家,至少我能及时收手;可恋爱不同啊,中毒太深的人,绞心疼的还是自己。
那天晚上当作赔罪,我请他吃了学校旁边的关东煮,留了联系方式。
2013年新年我收到他给我发的新年快乐的短信,用的称谓是“老婆”。我给他回过电话,质问他又跟那个姑娘调情,一不小心把短信发错了,他在电话那头闷声发笑说,“还能有谁,我现在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当然是给你发的,我是认真的,方语,我们也算是认识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情人节都陪我过了,下一个,以后每一年的情人节都陪我过吧。”我愣在电话这头有些不知所措,他在电话里继续说了些什么我一句没听进去,只记得后来我真的答应了。
新年第二天我就从研究生宿舍搬到了他家,那晚是我和他第一次发生实质性的性关系,我不是新手,他也不是。但至少我们都很愉快。后来,我和他不温不火地生活了两年多,去过很多地方,最让我印象深刻地却是在南京一家陶艺店和他一起做公仔,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结婚,可他似乎还没有玩够,
我始终记得他跟那个学妹分手我横插一脚时的他说的话,我本就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宁愿把事烂在心里也不愿意多说一句;我本以为他会对我的自知感到欣慰,再不济也会可怜可怜我,天知道他留给我多少个荒芜的黑夜在偌大的房子里等他回来。他在外面浪成啥样我一概不知,直到2015年12月24日平安夜,我在客厅看电视,听到有人开门,我急急忙忙跑过去开灯,却看到一个女人扶着最久的张悦,他的手还不停在姑娘胸上揉搓,真他妈辣眼睛。
我走过去毫不留情的给了姑娘一巴掌,就跟三年前我甩了他一巴掌一样,我压根就没想那么多,眼睛里进了脏东西总得揉出来才舒服。张悦烂醉倒地,我头一回看见他这么窝囊;我看见那姑娘的手抽搐了一下,好像想要还手,不过毕竟是小三理亏,看样子也不像是混社会的小太妹,指不定又是哪个学生妹被这个渣男祸害。没一会她就识趣地离开了,心如死灰的我也没管倒在地上的张悦,事已至此,都是我们活该。
我没去多管闲事是假的。那些个我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等他回来的夜晚里,我不止一次脑补过他跟别的女人在米其林或者其他高档餐厅吃饭,跟别的女人在床上做运动的场景,事实证明,他仍旧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这些忍住性子苛求安稳,他却如当初我碰到过的那些混蛋一样,不过是换了种上得了台面的方式向我宣誓他的高情商而已。我曾说过,很多女人傻不过是因为看上的男人有自己后半生需求的东西,我本以为摸爬滚打的这几年聪明了些,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人愚弄的命运。
那一晚在房间里想了一整晚,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如今我研究生毕业已两年,工作也还算不错,在哪个城市都能活得下去,与其自欺欺人,不如换个城市再重新来过吧。
你看吧,我总是很会安慰自己,我二十六七岁了还会跟自己说这种从头再来的话,是对未来的生活抱了多大的把握。天知道我尝尽这些乐趣和苦楚已再无心力去触碰感情这种东西,爱之砒霜,我已是甘之如饴。
第二天圣诞节,等我收拾到东西出门发现张悦已不在家,想必我们都对彼此失去了生活得信心,他收容我,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尽数砸掉房间里值钱的东西,细细品味这空气里弥散的浓郁又罪恶的香味儿。
二十岁出头我还在本科时就曾经想过未来四五年自己最为糟糕的境况,比之现在,我倒觉得是受了生活的怜悯了。
故事讲到这里,已没有太多话可说。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是糟糕的爱情,但世上总是好人居多,好男人也有,看你需要过哪种生活。而我,注定回不到平淡,所以便继续四海为家,随缘了。
姑娘啊,你貌美如花也就那么几年,没必要着急着索取和需求,能让自己独立地生活,就别以恋爱伴侣的关系禁锢彼此的生活,以及前程。选择权在你手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再喜欢的人也只爱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