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大雪,炝油菜尖(上)

文中图片均出自歌川广重  作品

06年还是07年的时候,出现了我记忆中的第一场大雪。西南地区罕见降雪天气的,所以印象比较深刻。飘飘散散、凄凄美美的触感,这触感仿佛尾随了我整个青少年时代。

1

雪大片大片,稀疏极致的飘洒。寒冷的天气,穿棉衣都不暖。南方的雪落地即化,但我几乎是欢愉的情绪。

小弟还不太会走路,我和妹轮流抱起他赶路,亦记不得有没有打伞。唤了桔果儿,她弟也跟着一起。

桔果儿比我大半岁,我们算是发小。村里,我们是两大家族,她“胡”姓,我”彭“姓。村子注册名:栖凤村,实则十里八乡都喊我们胡家湾,显然她的家族取得了胜利。

她爸搞建筑,是我们那名气包工头,家里早早盖上了平房。我家那六七十年代的土屋昨年才倒下,虽然不论大贫大富,家境差距还是有的。

一行人欢乐得很,大人亦兴奋,懒得管束,想去赶场自己带上零花钱就是。我抱着小弟,他挂着鼻涕,自己擤不来,我们也没有纸巾帮他擦干净,鼻涕吸进流出的。出门前给他戴了顶帽子,棉绒的,摸着倒是柔软。他俊俏的小脸蛋,就算挂着鼻涕我也喜欢他的单眼皮。

雪还是一片片飘着。“冷不冷?”我问妹。

“冷,怎么不冷?”

“我就不冷,清爽。”

到如今,一想起我的妹妹,鼻子会酸。我对她是愧疚的。

2

路上行人纷纷,仿佛约好一起到市集赞叹这雪景。风刮得凛冽,嘴皮干裂开口生疼,血丝一沁出来就被我舔干净。但我到底还是穷开心,怀揣迎接新年一样的心境。人生总是要怀有某种期望,等待那些仪式感的到来,继而等待的过程就化为美妙的小确幸。

“啊哈哈,雪啊,你为啥子要化掉呢 ?

化掉了我就不能捧起你,想起悲伤的故事。”请叫我诗人。

“啊哈哈,神经病啊你,一天疯扯扯的。”桔果儿无情的嘲笑我,逃走。我把小弟扔给妹妹,裹着棉衣的身体癫狂的追打桔果儿,弟妹们在后面被逗笑。

走到翻水堰,风更猛了,这里流淌着一条河,河上架起一座桥 ,股股妖风窜上桥梁,无情的抽打我们的脸面。

早些年幺爷爷利用这条河流建造了一小型粮食加工坊,那时河流湍急,河水从高处冲下,水流高低落差推动水轮机旋转带动发电机发电,有了电,再购置打米机、磨面机,加工坊就开始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打米磨面了。幺爷爷就靠着这间加工坊发家,供一儿一女考上大学。

此图意境酷似翻水堰

此图意境似翻水堰

幺爷爷是我爷爷最小的弟弟,同时也是桔果儿的姑父,就是她妈妈的姐姐的老公。终于胡姓和彭姓扯上关系了,各位看官捋清了吗?按辈分,我得尊称桔果儿:桔孃孃,算起来她和我爸妈同辈。这种亲戚辈分关系在乡间常见得很,同龄人之间辈分当爷爷的都有。也不是啥稀罕事,但总会有尴尬的时候。桔果儿我可以随便叫她,但她妈妈我可不能随便叫。

3

一冬日黄昏,我妈带我去生湾的褡裢土割猪草(生湾:一座山,山里住着生产队分给我家的褡裢土)。路过桔果儿家高高的平房,她妈手里拿着竹耙,麻利的耙躺在路上枯黄甚至腐烂的竹叶子。耙成一堆,然后酷酷的点火烧掉,浓烟四起。

我妈打着招呼,和她妈闲聊。我心里默念,请忽略我,无视我,我就是那随风飘远的烟灰。你们看不见我。

突然。

我妈推我。

“喊小婆婆撒,发啥子神。”

我.........

“小婆婆。。。”我好小声的说。

“哎,有啥子叫头,天天见面的。桔红在屋里,去找她耍啊。”她妈笑着大声说。

“不去了,天要黑了,还要陪我妈割猪草。”我是听话的好孩子哟,不要引诱我看赛亚人。

尴尬症晚期,到了无法治愈的地步,心里使劲埋怨我妈。我就不喜欢喊人家小婆婆嘛,明明和你同岁,不是应该叫孃孃(阿姨)吗?

小婆婆显得多老气。那以后我再没正面喊过桔果儿她妈。每次去她家耍,她妈招呼我,我就“桔果儿在家吗,桔果儿在家吗?”的问不停,就是不开口喊人家一中年妇女为小婆婆,难为情嘛。

扯远了,拉回来。

4

马家坡,黄泥土,里面混合着黄沙,反正下雨不黏鞋的土就是好土

马家坡,黄泥土,里面混合着黄沙,反正下雨不黏鞋的土就是好土

淌过翻水堰,旋即爬马家坡。马家坡黄泥土,雪化了打湿了,也不会黏鞋。道路里面靠山,外面悬崖。两面都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松树、柏树、不知名的树。可能山里温度较低的缘由,树上的雪开始慢慢堆积。茂密的树桠上均匀的铺满一层薄薄的细雪,松树绿油油的针叶配上白雪,更美哦。

一些个调皮捣蛋的小鬼抱起躯干娇小的树木,使劲摇晃。雪哗啦啦掉下来,惹得路人的颈脖冰凉,怒骂,小鬼嬉笑逃开。

老人,小孩都爬着马家坡,不亦乐乎。

爬完坡,还得下坡,实乃抛物线运动也。下完坡,平地,楼房,市集出现了。雪还下着,市集的老年水泥地坑坑洼洼,雪化成水被践踏成污水,四处溅起。

老弟依然挂着鼻涕,老妹依然剁脚喊冷。桔果儿和她那还没抵达惜香怜玉年纪的弟,俩屁颠屁颠傻笑,嘲弄我。

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街边吆喝,这飘雪天的乡村市集居然格外喧嚣,气氛没有一丝丝的冰冷和凄凉。

躁动,躁动。空气都躁动起来,你看那雪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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