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个韩剧,叫《许愿吧!精灵》,剧情的设定女主角从小就是反社会人格,母亲弃养,由外婆抚养长大。小女孩面目狰狞地用小刀划开青蛙的肚子,外婆就用小刀划开她的手,鲜血直流,小女孩尖叫着用双手掐住外婆的脖子叫喊着要杀了外婆,外婆痛苦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同样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外婆说,今后如果你伤害别人,我就同样伤害你,如果你杀人,我就杀了你,这是我们的约定。还得是强大的韩国编剧,短短一个片段,看得我热泪盈眶。外婆就这样抚养一个没有任何共情能力的孩子,带着她不断地干活消耗她的精力,教她识别人类基本的情绪,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幸福……。左邻右舍也都是善良的人,每当小女孩有杀戮行为的迹象,便善意地理解和引导,就这样她在包容中成长。(此处省略剧中阿拉丁神灯帅哥、精灵许愿、转世轮回等离奇情节)。外婆去世后,女孩向精灵许愿,希望让她拥有一次人类的情感,于是她的脑海中闪回了从小到大外婆、亲邻、好友对她的巨大的爱,心灵受到强烈的撞击,痛哭流涕,最后心痛致死倒在了沙漠中(此处继续省略死后变身精灵等离奇情节)……
我们认识自己的外婆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是老人了,我们认识自己的妈妈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是中年人了。我觉得时间特别不公平,多想可以坐着时空穿梭机,回去旧时光里,看看她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剧里有一段外婆回到了年轻时候,她疯狂地购物,买漂亮的衣服,做时尚的发型,打扮得漂漂亮亮,背起了香奈儿的包包。原来外婆也和我们一样,曾经是少女呀。
一年中思念外婆的次数较多,我翻看自己的随笔,上一次记录对外婆的回忆是在2017年,那一年读丰子恺的《不宠无惊过一生》,有一篇“忆儿时”里吃螃蟹的情景。小的时候逢年过节,我的外婆总会主持整个大家族的家宴,那时候我们5个表姐妹凑一张小桌,热热闹闹的,外婆总会准备美味的大螃蟹,她事先把蟹腿都用刀背敲碎了方便我们小孩子们剥蟹壳。记忆中那肥美的蟹腿肉呀,我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剥出一根根完美的蟹腿,饱满的蟹肉结结实实的,有着粉嘟嘟的光泽,然后我幸福地像举着一根棒冰一样举着它,一丝一丝地用牙撕下蟹肉,怎么也舍不得一口气吃完……
我小时候和外婆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因为爸爸妈妈忙着经营一家小书店,我时常借住在各个亲戚朋友家(我小时候以乖巧懂事闻名于世,应该是个挺受欢迎的小孩)。想起来在外婆身边生活的日子是最多的,有时候一住可能就是一个月。我认识外婆的时候她就是一个老人了。她是那样的瘦弱,手背上皱皱地,总是穿一件洗得发旧的藏蓝色的布衣,头发微微自然卷,用老式的黑色发夹在耳后别着。她是个严肃的老人,眼神笃定,平时说话淡定,但要是生气骂人起来那也是中气十足。外婆年轻工作时候是个革命老干部,从事多年的妇联工作,公正善良大气,就算是退休了,亲戚邻里总还有人找她拿各种主意。
外婆退休前从未下厨,退休后竟修炼得一手好厨艺。我最爱外婆做的饭菜,手工麦饼、食饼筒、糟羹、豆瓣酱炖肉,水煮小白虾,就算是炒的咸菜,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咸菜,我能就着咸菜吃下一碗又一碗的白米饭。外婆菜的味道,色泽,碗筷菜碟,都刻在记忆里,一辈子忘却不了,有时,食物的记忆是多么深刻流长。
夜里我睡在外婆的身边,她轻轻地拍着我,有时给我整理被角,天气热的时候为我扇着扇子,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的。因我小时候过于懂事,外婆从未骂过我,对我总是微微笑。
一年冬天,外面下着雪,爸妈吵架,小小的我头也不回就往外跑,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倔强,决定永远不回去了,我拼命地跑(其实现在想起来也就跑了没几步),突然在不远处看到瘦小的外婆正向我走来,一把抱住我,她只轻轻问了一句:妮妮,怎么了。后来,我时常还会在梦里听到她问我:妮妮,怎么了。
我更小的时候,外婆家是一个两层楼的木屋,楼底养着鸡,每天可以摸着母鸡的屁股取新鲜的鸡蛋,有一次我拿些米去喂鸡,可恶的鸡啄了我的手,外婆后来那只鸡给宰了。那院子里住了个男的,精神有些失常。有一年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院子,外婆的木屋也没有幸免。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爸爸从幼儿园接了我去看外婆。坚强的外婆冷静地取了家中最重要的存折,没有留恋立即撤离了火场。她一滴眼泪都不掉,只是冷静地交代家里人接下去生活上的安排。如今偶尔回到家乡,路过外婆的院子我都会想起来这个事情,哦对了,现在那地方是中国银行。
外婆,是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宠辱不惊的,最坚定明晰的。她应该经历了很多的苦难,革命时,文革时。她年老时侯我的母亲生病去世,她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苦痛我无法想象。妈妈去世后一年她也撒手而去,我因为在外地上学,遗憾没有见到她们的最后一面。时至如今,我甚至手上都没有一张外婆的遗照。
她的一生都受人尊重,从不亏欠任何人,尽其所能帮助其他人,照顾着这个大家庭。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生底色。我一直想活成一位优雅的老妇人,大概是受她影响吧。她与我相伴一程,我却要怀念她一生。外婆,长大后的我,过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