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今天是所谓的“父亲节”,早上,儿子给我发了个微信:老爸,父亲节快乐!
当时,我在客厅写字,儿子在他房间,我们俩就隔着一扇门,羞涩的儿子不会当面表达他的情感。
三十年前,我也不会表达,男孩子恐怕都是这样的。
隔了三十年,我才又拿起毛笔,父亲,你知道吗?
我七八岁时,父亲教我写毛笔字,从握笔开始。
点横竖撇,欧柳颜赵,二王八怪,兰亭丧乱。留在回忆中,感兴趣的不仅仅是笔墨,还有笔墨之间的故事。
我记得父亲在春节前为邻居们写春联。
把吃饭的桌子擦洗干净,搬到小院里,院子里泥地不平,找瓦片垫平整,用力压一压,确定不会摇晃了。把篾片弄得光滑锐利用于裁红纸,不能用刀,刀太锋利,容易把纸弄豁边,裁好纸后按字数规整的折好格子,整瓶工农牌墨汁倒在豁了口的大碗(钵头)里,醒好的毛笔饱蘸墨汁。
我负责蹲坐桌前,压着纸,作用相当于人形智能镇纸。弟弟在桌前呆不住,负责出去捡些瓦片和石片洗净晾干备用。
大门: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堂屋: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贺新春。
厨房: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唯艰。
有些邻居讲究,要写金色字迹的对联,那就要到供销社里买“金粉”,调上煤油,搅。
要求写金字的邻居除了送纸来之外,还得买支毛笔送来,因为毛笔写过金粉,下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那一年,我用金粉毛笔在我家板壁上写了个“茁”字。去年回家收拾旧物,无意中在杂物堆里看见了那个陈旧的落寞的暗金色的字。
我小心翼翼的把一幅幅写好的春联捧到空地上晾晒,有时手一歪,刚刚饱满酣畅的墨黑大字边缘,就会有细细的墨汁流下,就要赶快用干净的棉纸团吸一吸。老二负责用瓦片压好边缘,不要让风刮跑了对联,还要注意看好院里跑来跑去的鸡,它们会狡黠的跑过来在红纸黑字之间踩下一片片“竹叶”……
1985年底,我十一岁,弟弟八岁的时候吧,父亲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病退回家。后来几年断断续续的卧床,缠绵病榻。
我就再没有练过毛笔字了。
几年后,父亲走了。
羞涩的男孩,一直没有当面说给父亲。当时又没有手机可以发个祝福……
三十年后,我又开始写写毛笔字。
现在条件好了,父亲不用再找烟壳纸撒上水,用烧炭的熨斗熨平来给我练字了。
可是再没有人握着我的手描红了。
我和弟弟都是大男孩小男孩的父亲了。
父亲节快乐!
2016年6月18日 父亲节
26岁时的父亲和同事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