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灰黄色京剧舞台上,陈蝶衣和段小楼粉墨登场,一束清明的光从两人背后温静的投射过来,“你们俩有二十一年没见面了吧。”“二十一年”“不,是二十二年。”平稳的语调后面,沉淀下的是一层一层的岁月苦楚和时代悲哀。蝶衣和小楼的纠缠和释怀,也在时代的渲染下,愈显浓烈和复杂,酿成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
纯粹的人容易动情,更容易因情而灭亡
“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秒,都不是一辈子!”陈蝶衣在听闻段小楼去找菊仙的时的期愿哀婉的令人肝肠寸断,他动了真情,从小时候小楼借给他被铺,到长大之时菊衣为其染透眼梢,勾脸画眉,他从讲出那句“我本是女娇蛾,又不是男儿身”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以神入戏,戏与生活息息相连,无法分开。段小楼说得好,他是真虞姬,自己却是假霸王。蝶衣阻扰小楼和菊仙在一起,闷闷不乐而大失仪态,为了救小楼,给日本人唱戏又有何妨?小楼不会懂,永远都不会懂,可那又如何?他在戏中愿做为楚霸王而自刎的虞姬,在生活中亦心甘情愿为他趋白刃,踏水火,冒流矢而不旋踵。工作中亦是如此,当自己在所谓的新青年面前发表自己对京剧的看法被否认,固执而纯粹的否认所谓的新京剧时,当自己捡来的徒弟背信弃义,顶替自己的角色而自己在临上场前才知情时,他的精神支柱塌了,永远的倒塌了。单纯的人总是难以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立足,最终总是会趋向于毁灭。这是蝶衣的悲剧,是京剧的悲剧,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剧。
自己成全自己
霸王别姬大梦淋漓,万般皆空,让人垂泪感叹于求而不得,寤寐思夫的悲剧之外,跟让人悟出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人,要自己成全自己。
菊仙作为妓院的头牌,她不甘,不愿,不服。她想成为小楼的妻,她要从良,她想过安稳的生活,即使被蝶仙万般阻拦,也义无反顾。她,成全了自己。后来,段小楼在红卫兵的逼迫下背叛了她,那一声声“不,我不爱她,我和她划清界限,我以后都和她画清界限!”如利刃直指菊仙的心。她绝望,之前耳鬓厮磨的旧人,之前将她揽于怀中软言安慰的人,之前和她推杯换盏的人,竟也会跪在地上,面目狰狞的出卖自己以苟且性命。
她心灰意冷,对自己丈夫的极尽失望,对这个时代的极尽恐惧,让她走投无路,生活把她逼到了墙角,于是她盛装打扮,换上新婚的嫁衣,浓妆艳抹之后,拾起一段绳索,选择结束。一个妇人,既然无法再次完整而纯粹的拥有,那我就不要了,主动退出又何尝不是一种洒脱?她,再一次成全了自己。
生活如此甚为美好,一眸一笑皆可倾城,一悲一喜皆能入画。即使被时代蹂躏,初心不改,纯粹如冰,又怎能不说是一种美满呢。蝶衣效仿虞姬自刎于台上,死在他的眼下,倒也是凄美,戏里戏外又何必细分,生活本身就是最好的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