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车车喝多了。

但他还有意识，因为他知道现在最好别张嘴，一张嘴，所有人都知道他喝多了。

他清了清喉咙，晃着身体挪到马路边坐下。这200米的距离，他克制着不让两腿交错着走路。

潇洒地走直最后200米，是李车车每个酒场后对自己的要求。

刚刚喝酒时，一个女生提出要送他。李车车没说话，目光直视桌上的酒杯，定了定神儿。房顶旋转的彩灯在他眼里转了两圈，李车车起身，绕着KTV的沙发，从桌这头走到了另一头。那里离那个女生最远。

他明白，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开口说要送他肯定琢磨了很久。李车车一句话不说就走开，算是挑明了心意，她决不会再看李车车一眼，以后自会有新的生活。而李车车不需要任何新生活。

哎。晚风真是舒服。

25度的自然风从南边吹过来，吹到李车车的脸上。他感觉很值，眼睛也禁不住享受地闭起来。

突然，脚趾头一阵儿痒，空气里多了一个气息。李车车一看，哟，一只白猫蹲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李车车哗一下把猫翻了个身，嗯…是个公猫…

“你走吧……你……没我……帅，你不配……和我……共享一条马路。” 酒精让李车车的舌头打转，他拍拍它的头，似乎想用肢体语言告诉猫：你小子确实没我帅。

猫真的走了，消失在拐弯的地方时，也没回头看李车车一眼。想必被拍疼了。

路边停着一辆车。这儿是个商业地段，24小时灯火通明，不缺打车的客人。师傅此刻正站在车旁抽烟，或许是想歇五分钟的神儿。毕竟，再习惯夜生活的人，被黑夜罩久了，也会恍惚感觉累。

师傅瞟了瞟李车车，断定眼前这个人是单生意。

李车车瞟了瞟师傅，也把师傅判断了八九。猛抽吸烟，徐徐吐烟，和李车车目光对视时没有丝毫躲闪，最后竟然是李车车先把眼神儿闪开。嗯，师傅很自信。

“师……傅，走吗？虹桥？”

“上车。”师傅头朝车的方向一歪，示意李车车上去。

被酒精麻醉的身体，在起身那刻没撑住，李车车搞了很大一个趔趄。师傅站在原地看着李车车东倒西歪，没准备过来扶他。李车车感觉这样的师傅很酷，如果下次自己遇到一个烂醉的人，也要像师傅这样，远远地盯着他，啥都不做。

不过杨阳永远都不会这么做，即使她也是一个很酷的人。她那种收放自如的热情和关心，李车车从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车里放着一首轻音乐，节奏欢快，充满希望，仿佛让人置身于一个快乐的舞池。

“啥……名字？”

“so cute~”

“啥？？？”

“so cute~”

“哈哈哈哈哈哈哈，so cute, 哈哈……哈哈哈……”

李车车觉得大哥很有意思，想知道他白天会干些啥。

“大……哥，你白天都在睡觉吗？”

“没。我今天白天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车上的味道很浓，座椅的塑胶味儿、汽油味儿、师傅身上的烟味儿混在一起，原本这种空气把李车车的胃搅得翻来覆去。但这句话，像是按了一个暂停键。李车车的难受停止了，车里的空气也停止了。

“不过我是去做义工。”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李车车松了口气，松开了放在后门把手上的手。

“我以前在那儿住过两年，有感情，所以会时不时过去看看里面的医生。这次他们建议我回去。”

不行了，李车车手心开始冒汗，太刺激了。李车车回想了下上车前和师傅对视的那个感觉，越想越不对劲儿。前面是回家的路吗？李车车准备跳车。

李车车悄悄把后门打开了条缝，他的脑后勺有点发凉，尿意也赶在这个空挡袭来。他准备倒数十下就跳。

“我也是里面的医生哈。“

哇的一声，李车车半个身子探出了车外，胃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如果你在7月13号凌晨2点恰好经过天山西路，你一定会看到这奇怪的一幕。一辆白色的车稳速行驶，但车后门却开着，一个男青年的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一直呕个不停。一边呕，还一边骂骂咧咧地哭。

是的，就像看到李车车东倒西歪时没过去扶他一样，师傅听到李车车吐也没有停车。单单只发出了几声笑声，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李车车吐完，坐回到车里。哭得像个孩子。

“大哥，您是高手。输了输了。“

“哈哈哈哈哈“，师傅笑得很开心，”玩一玩。我们开夜车的真不容易。每个晚上都要被同样的问题问上好几遍。师傅你白天干啥的？晚上开车是不是很有意思呀？你看过《地球之夜》吗？”

“我是个开车的，也是个人，真被问烦了。你们呢，喝个烂醉，脑子里不反省一下也就算了，还不能保持安静，企图遇到点有意思的事，觉得这样的晚上才圆满、美妙。圆满你们个头哦。有意思伐？”

李车车满眶眼泪，觉得很有意思。

（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