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杂记(9)| 天上的那颗星星亮了,教我跳摆手舞的人却消失了

土家摆手舞,摄于恩施女儿城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欢腾了起来。而我却在这万众欢腾的夜晚,做了一个局外人。这份热闹属于这里,属于今晚,却不属于我内心的深处。在万千灯火的闪烁下,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眸。这被泪水朦胧后的双眼,反而更加清晰身边发生的一切。在这激昂音乐的背后,我陷入了属于自己世界的宁静。在灵魂静止的那一刻,我似乎在这片被灯火染红了的天空上又看到了她,看到了我那已离世的姨婆。她似乎在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在这样一个万众欢腾的夜晚,我应该跟随着人群参与到摆手舞的队伍中。我甚至看到了她给我示范摆手舞的动作要领,就像那一年她亲自教我一样。

请不要笑话我在说封建迷信。你可以把我的这句话当作是故事,也可以把我的这句话作为我的意识流。但是,土家人更愿意将这些过世了的先人,视为一种神灵的化现。我想,这或许也是源于原始宗教的影响吧。但是,无论如何,对于那些离开了我们的先人。我们总该用一种形式去怀念并感恩。姨婆是外婆的妹妹,恩施州本地话称呼为二嘎嘎。

其实,我是一个性情中人。从小就情感丰富泪腺发达,那些绿豆芝麻的小事,都有可能触碰到我敏感的神经,然后便是泪如雨下。长大后,或许是理性思维占了上风,也或许是读了书明了理。对于那些芝麻绿豆触碰神经的事,虽会疼痛,但却不会在意了。因为我所学习到的文化,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这个世界上一切都留不住,一切都会逐一的消失。在面对找不到的过去,留不住的现在,抓不住的将来的这些问题时,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情绪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变化与无常。

所以,我在面对州府恩施变化的过程中,虽会有一些不舍,但却明白这种变化才是必然。因为每年都在外婆的家乡(恩施)这里过年,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每年只会回来恩施一次。因为回来的少,所以才会更加珍惜在恩施的时光。因为我留不住身边一切景物的变化,所以我才更加留意身边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因为这份上心吧。一些地方总会让我触景生情,比如航空路上的金三角。


四岁时,第一次回恩施与姨婆的合影

金三角是航空路上一个供中老年人跳舞的场坝,你们也可以理解为跳广场舞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其造型像三角形的形状,所以故名金三角。每当我坐车或者走路途径这里时,我总会想起我的姨婆。她生前喜欢跳舞,也擅于跳舞。在金三角这块说大不小的场坝上也算的上是一位名角儿。每当我途径此地时,我总会多滞留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想多望望这块故地。这里虽然再也没有姨婆的身影,却有我的回忆,有我和姨婆的故事,有文化血液里传承的亲情。

那一年,我忽然对土家摆手舞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这份兴趣,或许来自于跳摆手舞激昂的音乐,也或许源于多个土家族摆手舞的传说故事。在传说的故事中,有一种说法是说,摆手舞起源于原始宗教的祭祀,是原始土家族部落的重大活动,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源于战争。在出征前,战士们跳摆手舞来鼓舞士气。其实,无论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什么,对你有着什么样的影响。这就是文化与人的关系。与人有关的文化才有意义。就像我与摆手舞的故事一样。

因为对摆手舞产生了兴趣,我便向姨婆提出了一个想法,请她做我摆手舞的老师。她爽快的答应了,并告诉我,次日的早上到航空路的金三角去找她。次日早上八点多,我如约而至。我原本以为自己到的很早,没想到姨婆等人早就在那里开展起了自己的活动。见到我来,姨婆欢喜至极,左闪右闪的从跳舞的人群中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一边同我打招呼,一边对着放音乐的人大声呼喊道:“把音乐换成摆手舞的音乐……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这是我第一次跳广场舞。而且,还是一群阿公阿婆陪着我跳摆手舞。这群阿公阿婆是姨婆的舞友,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恩施州人,是纯正的大山深处的子民。在姨婆的号召下,他们陪着我,教授我。时而给我做示范,时而给我开玩笑。在激昂音乐的伴随下,我融入进的不单单是与姨婆之间的亲情,更多的还有土地与文化之间的传承,触摸到的人与人之间灵魂的温度。那一天的天气,那群老人的容颜,那首曲子的激昂,还有姨婆对我做的鼓励式的鬼脸,我历历在目,他们牢牢地刻在了我灵魂的深处。

回到岭南犹如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是的,文化与文化之间的差异,让我触摸到了不同土地的生命温度。正如我的性格一样,既有岭南这块土地的务实,又有恩施州大山深处的豪迈与洒脱。在岭南有岭南的生活,有岭南的忙碌。只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总会想起她——那个教我跳摆手舞的人。

有的时候,我总喜欢抬头 望望天上的星空。我总觉得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是姨婆的化身。无论我在哪里,只要我抬头仰望星空,我总是可以看见她的身影,总可以想起她对我的那份爱,想起她对我的鼓励,对我的叮嘱。或许那颗星星真的是她的化身吧,我从来没有觉得她离开过我。就像传承下来的摆手舞一样,早已融入了我的血液,我灵魂的深处。

或许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天生的繁星也是我生生世世父母的化身。他们总是在太阳隐退之后,在月亮的陪伴下,一起为我的梦想呐喊……呐喊声响彻了天地,响彻了帽峰山的山谷。山谷的回音传向了千里之外的大山深处。

听,摆手舞的音乐又想起了……

写于2019年2月22日广州帽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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