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周日的下午。午睡后起床懒坐在沙发上,小口啜着热茶,抬眼望望窗外阳光灿烂的世界,再把目光收回来环顾身旁,室内阴暗幽深的像是一个山洞。如果这是一个山洞,那我岂不成了一只刚从冬眠里醒来的熊,再不出去晒晒太阳都要发霉了!这样的想法不禁令我心头一乐,我看了看正坐在地上摆弄玩具火车的“小熊仔”说:“走吧,我们出去玩会儿!”
四月里的天云淡风轻,明晃晃的太阳将金光泼洒的到处都是,窗外的世界成了一片金光的海洋。金光的海洋里,勃发的万物个个一副朗利轻松的样子,一边在清风里的吹拂下轻轻挥舞着手臂,一边漫不经心的缭拨着海水般荡漾的阳光。街心公园热闹的像个集市,平日里貌不惊人的男男女女,这会儿摇身一变都成了身怀绝技的异人,生末旦丑吹拉弹唱各展才情。表演的卖力,观看的忘情,围观的人群里不是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和掌声。倒是人们头顶上盛花期的紫荆被人冷落了,紫荆树批盖着一身粉红的花裙,一边挠首弄姿着,一边不忘挤眉弄眼吆喝着要人们的注意它。正忘情于表演的人谁又有心关注它呢,紫荆恨恨的叉腰站在徐徐的春风里,气鼓鼓的盯着树下的人们,无奈的把一把把花瓣洒向人的身上。我和这棵紫荆树一样对热闹提不起兴趣, “咿咿呀呀”的唱腔令人难得清静,儿子拉了拉我的手说:“吵死了,爸爸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吧!”
街边的人行道挺和我们的意,一排枝繁叶茂的女贞在街边搭建起一个清凉的世界,又清静又敞荡,我们寻了个舒服的地儿安定下来,儿子开始玩起了泡泡。泡泡在轻风的吹拂下,穿梭在树下光和影的中间,颜色随着光影的变幻而变幻着,儿子一边追逐着泡泡,一边喊叫着。一阵旋风吹来,几个硕大的泡泡随风飘向马路中间,儿子趴在路边的护栏上看着它们,一辆汽车飞驰而来,儿子紧张的叫喊着:“不要撞了我的泡泡!”汽车疾驰,泡泡并没有因此而破碎,反倒被汽车带起的疾风击打,瞬间成了一堆更小的泡泡四散飘荡开来。儿子转忧为喜,乐的欢呼起来,他一边哈哈大笑着转身向我跑过来,一边继续吹出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在一派恬静而欢愉的气氛里,我和儿子正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周日下午闲暇的时光,小路的尽头一人一狗慢慢的走了过来。那是一条黑色大狗,看起来很温顺的样子,然而一身肮脏的皮毛令人望而生畏。初春的暖意下,大狗仍然顶着冬天厚厚的毛发,在它的狗生里似乎从没洗过一次澡,狗毛被汗水和泥垢附着着,有站着的、有趴着的,一片片东倒西歪,覆盖满了全身。一条红布条拧成的狗绳,已经被岁月覆盖上了一层乌亮的包浆,狗绳的另一头是一个蓬头乱发的老妇人。这一人一狗也算我上班路上的熟客,几乎每天进出小区都能碰到一两次。一条看似流浪犬的脏狗,一个尽职尽责遛狗的主人,两者的组合充满了荒唐的味道,令人禁不住猜测隐藏在它背后的故事,然而又有谁真的关心这些呢,在念头一闪而过之后,通常这人这狗马上就会被丢进了爪哇国里去了。老妇人牵着狗慢慢从我们的眼前走过,一直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住,找了个石阶坐下来。趁着儿子这会儿自顾自玩的开心,我也有了发闲心的空儿,禁不住抬眼看向老妇人的位置。老妇人拿出一个瓶子,拧开盖子开始喂狗喝水,狗兴奋起来拼命摇着尾巴。老妇人一边将水向狗的嘴里倒着,一边躲闪着狗焦急的争抢,除了狗的肮脏以外,这是所有爱狗人士在公园的行为没有任何区别。
爱狗就会周到的照顾它,即使是脏兮兮的流浪狗,一旦被有爱心的主人收养,立即就变得干干净净的养尊处优起来。老妇人每天遛狗,看她和狗的互动也是很呵护的样子,然而为什么就能忍心让狗这样肮脏呢?而且这样的肮脏也太突破底线了!这个老妇人就住在我家附近的小区,是一个国营工厂的家属院,有次我恰好走过,她正向邻居询问什么,邻居用不耐烦的语调应付着她,一待她转身离去就对旁人挤眉弄眼伴着鬼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而每一个可恨之处的背后又有着怎样不为人所知的悲伤故事呢?在一个阳光明媚和风轻抚的日子里,我正坐在一棵春叶葳蕤的女贞树下,猜测着一个陌生人的人生故事。
每天我们都会遇到许多人,其中也有一些人在一段时间里会经常遇到,然而我们和这些人却不一定会有发生交集,彼此保持着熟悉的陌生。这些人大部分很普通,普通的如同街道旁的一颗树或者一栋房子,平淡无奇别无二致,然而这些人在一起构成了我们生活的背景和底色,我们穿梭期间,如同鱼游于水或者鸟穿梭于山林。这些人可能永远只是我们眼光匆匆略过的背景,不会有从背景中浮现出来的机会,但如果我们愿意停留一下自己的目光,总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风景,这些风景或者清新、或者低沉、或者浓烈、又或者浅淡。这些风景中,也会有一些显得那么突兀扭捏,如同山坡上横亘的巨石让人担心随时会倾塌下来,或者如同一棵大树主干上巨大的伤疤提醒着一段难于言表的往事。然而不论那种,我们在自己的心里画上一个问号或是一个感叹号后,马上就抽身回到自己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将它们遗忘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下午的阳光清澈艳丽,路边的树和绿化带里的植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站立在清澈的空气中,一切都显得那么肃穆又那么激烈。老妇人和她的狗沐浴在金橙橙的阳光里,这光似乎穿透了她们,她们在阳光下变得通透轻盈。阳光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照义人也照歹人”,更别说是只是一段令人黯然伤神的往事,谁的本心不是如同今天的天气一样清新呢?在被往事蒙上一层暗淡的雾霾后,还是让光照进来,清理融化然后也化为光,不管不顾的洒向这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