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初到苏州的时候,因为住在城郊,每次去往城区总要搭半个小时的大巴,巴士上的乘客每天都是相仿时间陆续搭乘,彼此间非常熟悉,时间久了,貌若家人,其中的男士更是称兄道弟,路上侃侃交流,经常香烟来去。
这一日,车上来了个生脸男人,四十左右,圆领T,牛仔裤,搭配平常,但在他身上总归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最奇怪的是他的衣着已经有些褪色陈旧,显着几分寒酸,但却在座位旁小心翼翼地放下一盒三层元祖蛋糕,非常精致,看上去价格不菲。
大家热闹的聊天忽然因着新的气氛有着一些凝滞,马哥是大家伙中平时喜欢拿主意和性格活络的人,据说在园区工厂做保卫科长。马哥递过去一根香烟,兄弟,去哪儿啊?
男人抬起头,脸上挤出了生硬的笑容,接过香烟,大家发现他的手上有一道伤疤,像一只蜈蚣爬在了他的手背。
男人没有搭马哥的话,只是默默地抽烟。
马哥觉得有些尴尬,摊开双手,耸了下肩膀。好在他是个闲不住和凡事不往心里搁的人,过了片刻他又和驾驶座后面的小李聊得火热。
马哥本来是有座位的,但嫌着头伸在前面讲话太累,索性离开座位,拉着车上的吊环,身子一荡一荡,嘴里却没闲着。
你说这主持人也真是瞎掰,预测要打两个月。
结果啪啪打脸了吧,36小时不到,拿下。
小李附和着,然后愤愤地,现在的专家都是砖家,砖头的砖。
旁边的人也议论纷纷,前座的司机也摆开一只手,要我说,咱们就别迷信专家,现在我去医院都不挂专家号,有啥用!
那是,马哥又从烟盒里掏出几支烟,先递给司机那只挥舞的手。
这是206路吧!
就在大家聊兴刚起,那个刚才不讲话的男子出声了,那声音有股说不出的幽冷。
大家突然都静了下来。
我五年前是这个车的司机。男子缓缓地说道。
马哥吸了一口烟,眼睛盯着男子。
男子看了他一眼,用手捏灭了手上的烟头。然后低下头,缓缓地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天,206上来了一个混混,对你这个位置上的姑娘动手动脚。男子看了下小李。
我把车停了下来,和他理论了一番,他不听,动手了,我手上被割了口子。
小混混滚下车的时候,大家都把我当成了英雄。我用毛巾扎住伤口,车子重新上路,后面有个小伙子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说哥,我真心佩服你,抽根烟压压惊。
我接过香烟,有几分得意,转过身来说了句,没啥,那个小伙子突然尖叫起来,前面岔路口跑过来一个小孩,我反应过来,一脚急刹,小孩没撞到,那个递烟的小伙直接撞到挡风玻璃上。
马哥吸着的烟突然吸不下去了。
男子转过脸,继续说道,今天是我出狱,也是小伙子母亲的生日,小伙子没了,我穿着他那天的衣服过去给我娘过生日。
全车没有声响,司机和后面的几位都各自灭了烟头。
这是我初到苏州的时候经历的事情。
现在的巴士上早已不允许抽烟和装上了空调。
现在的我看到手上有疤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一句,你抽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