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没有魂了!”老鬼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温文有些失神。
“那一夜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温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讨厌这种感觉,遗忘等同于背叛。
“……你得到了重塑!”老鬼的话语总是那么飘忽不定:“崩坏的身体……破碎的灵魂……,那是一场彻底的破坏,也是一次完美的涅槃。”
“本来你应该忘却一切的。”老鬼咧了咧嘴:“为了从那座牢笼逃脱,我们都付出了代价……马了个巴子的……”
是了,的确是这样。零碎的片段闯入脑海,无边的黑暗、妖异的血海,吊影相随的自己和老鬼相语。那个油腻腻的中年人近在咫尺,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一张一合的嘴唇像是和谁在争论,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声音能够传入他的耳朵。温文竭力想要靠近,却像是在追逐着近在眼前的地平线,越努力越不可及,在可望不可即的距离里感受咫尺天涯的绝望。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温文颓然的躺倒在地,心头的疑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桀桀桀~”老鬼一向是正经不过三秒的“草泥马!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你的魂被我吃了!瓜娃子!”
“唔——”一股难言的剧痛突然汹涌袭来,温文觉得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被认认真真的撕裂着。主角被反派折磨,痛不欲生的在地上边大喊大叫边花式打滚,好狠狠的赚得观众的眼泪,这样的桥段就像英雄救美一样永远不会过时,也一度是没什么见识的温文所津津乐道的谈资。
但当这种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千言万语郁结于胸口,挤出喉头,蹦出牙关却都成了一句“我*”。
可悲如温文,甚至没有哀嚎的权力。剧痛控制了他的每一个细胞,僵直的身体做不了翻滚,瘫痪的口舌发不出声音,他似乎变成了餐桌上的肉排,只能静静的承受着贪婪的食客的一次次咀嚼。
“哎,不能为之则不为,你又何必执着呢?”老鬼忍不住开口劝道,它有些看不懂温文了。
“——嗬——嗬”温文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爆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瞪着老鬼。
很普通,很没有威慑力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老鬼,像傻子看一块蛋糕,又痴又愣。
但不知怎地,老鬼却忍不住发了一个怵,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它突然有些不认识他了,或者说,它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而这无疑是很有趣的。
老鬼的嘴角不禁咧起:“……那是一个交换——”
“你的魂被我吃掉了,本来你应该忘却一切,成为一个只有理智没有感情的……的完美生物的。”老鬼的话让温文一阵悚然。
“但在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或者说是一些瑕疵,你的执念太强了,竟然还留住了一部分记忆,桀桀桀~”
老鬼看起来竟有些不满,怪里怪气的干笑着,有一种没心没肺的不知所谓,也俗称作死。
温文发誓,要是现在他要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的话,他妥妥的会立马从被淋漓大汗打湿的地面上爬起来,然后狠狠地把充满汗渍的脚丫塞进老鬼欠揍的大嘴里。
“……那,我要怎么才能回我的世界……”温文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到。
“你特么既然都没忘记还怕回不去吗?马了个巴子!”
温文觉得老鬼第一次说了句人话。
这个世界的确疯狂,但在这数之不尽的荒诞中也包含着无尽的可能——至少比那个黑暗牢笼要好得多,自己的确是着相了。
希望虽然渺茫,但好歹还是有的。温文彻底瘫倒在汗浆里,继续承受着伴随记忆而来刀剐之痛,倔强着老鬼眼中一文不值的坚持,像拼死不断气的严监生,温文就是一个吝啬鬼。
他吝啬那些无甚出彩,也不值一提的回忆。哪怕要承受炼狱的折磨也不肯忘却,哪怕破碎了灵魂也不肯丢弃的温情。他从来就是一个小人物,也没什么大抱负,更听不懂老鬼口中那些玄奇的解释,但他知道自己叫温文,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知道那些平平凡凡的一点一滴,那是他早已铭记于心,篆刻于骨,烙印于血的东西,哪怕没了灵魂也无法忘却的曾经。
没了灵魂,我就用骨血记住你们,哪怕粉身碎骨。
他就是一个小人物,就适合普普通通的老去死去,但奈何老天爷不给面子,直愣愣的就把他扔在了这个疯狂的世界,命运真特么的是个操蛋的坑货。
“先订一个小目标吧,”温文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没办法停止思念,只能去适应痛苦。看着山洞外明媚的天空,温文感觉自己又找到了方向:“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才能回去。温文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对自己说着,好坚定自己那微渺的信念。
“我被儿子打了!”啊Q这样说着。人有时候不得不靠一些明目张胆的谎言欺骗自己并不坚定的内心,好换得苟活的理由。
“我想要活下去!”温文像是在自言自语,眼角却不经意间瞟过骂骂咧咧的老鬼。
“哟~,这会儿想要活下去了?刚才不是还像个小娘皮似的寻死觅活吗?”老鬼一如既往的欠揍“瓜娃子呐,你特么要是能把躺地上呻吟的时间用来瞅瞅自己那豆芽似的小身板,你就会发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桀桀桀~”
“……”温文觉得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放心的把自己的脚丫塞到了老鬼缺牙漏齿的臭嘴里。
“卧槽&**……”忽略掉老鬼支支吾吾的咒骂,温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思索自己的处境和出路。
眼前是一个狭小简陋的山洞,纵深不足五米,仅能容一人站立,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山石……再看看一丝不挂的自己,温文不得不再次感慨人生的荒诞无稽。
他一寸寸的搜寻着这个一贫如洗的山洞,像即将远行的孩子一遍遍的留恋着自己的故乡,情愫颇有些幽微难言。这个山洞给他提供了最初的庇护,现在他要离开了,他想要再带走一些东西。
像一个贪婪的孩子。
索性也不是一无所获吧,温文默默的把从角落里找到的不知名兽皮裹在腰间,眼底仍不免有些失落。
俯首间,却有流光闪过,照亮了温文黯然的眼眸。
少年的瞳孔骤然扩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