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我现在会写鸡汤,全源于青春时期自觉喝了很多。
因为不漂亮,所以自卑。想在慷慨的字里行间,找到推开苦涩的钥匙。
学生年代的心事都是毛线团,源头细微、隐秘,但终究会积少成多,在心里搅成一颗圆润的球。
我自卑的开始是——那时我发现,后座不管坐哪位男生,都会跳过我,找另一位好看的女生请教数学题,哪怕我成绩是班里最好的。
小敏感都会堆积起来,像后院里扫不干净的落叶。
偶尔敞亮地吹来一阵风,它们离开你了一些,可间间歇歇,总会再落叶,总也有人抛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让你这里大雪纷飞。
我去百度查过很多“女神修炼法宝”,怎么护肤,怎么美白,夏天在空调房怎么保湿,今年流行波点还是横条的短裙。
订购了很多时尚频道,在简陋的nokia手机上,一页一页反复翻看,比做习题认真。
迷信过牛奶浴,没有白。
迷信过小腿按摩,线条没有更好看。
最好笑的是,迷信过瞪眼睛会让眼睛变大,于是单眼皮的我,每晚睡前准时躺床上朝天花板瞪十分钟。
自然也没用啦。
那时我们班上谈恋爱的风气很盛,但风没刮到我这边来,我永远是老师点名表扬的那个烦人鬼:“你们看看她学得多专注,都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每次被表扬,我都很害怕,害怕别人心里的台词是“她这个长相,根本没人找她谈恋爱啊”。
没为外表自卑过的人真的不会懂,我会有多羡慕那些肤如凝脂,顾盼生姿,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姑娘。
冗长潮湿的青春期像一条不见尽头的狭窄走廊,我呢,攥紧了拳头巴巴地望着,祈祷从自己这架丑小鸭的身骨里,钻出一只展翅的洁白天鹅。
高中军训时期认识了一个姑娘,矮矮胖胖,人很开朗,每天嘴皮子动得飞快,像行走的德云社。
她最喜欢用眼神揩教官的油水,每天叽叽喳喳跟我们讨论男朋友理想型。她人很直,说要篮球打得好的,白的高的清秀的,笑起来好看死人的那种。当时一群女生一阵“噫”声起哄,全都笑眼盈盈地看她。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她一个人在寝室哭。我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地说,听说有女生在背后议论她“长这样还想要又高又清秀的男朋友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像支无用的蜡烛杵在那里,一阵沉默后她小声说,我好想瘦到90斤啊,我好羡慕那些因为长得好看而被人喜欢的女生啊。
那个时候我心里一酸,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要崩掉了,我咽下了好多话,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也是。”
对自己的外表不自信的人,真的像是脚踏黏软的湿地——你真的好怕别人轻轻推你一把,你就整个跌下去,满身泥泞。
是在很久以后我才懂,你怕别人推倒你,是因为你自己,从没有真的站稳过。
八月时在茶餐厅约见一个姐姐,她嫁给了法国人,现在自己开店营生。她举手投足间都是丝丝入扣的优雅,一身很妥帖的连衣裙,眉眼精致,就连啜吸管的样子,也都是经营过的那种好看。
她说:“我从来都不是美女,现在也不是。我曾经很介意这件事,介意到什么程度呢?我跟再好的朋友也不合照,因为一合照就伤心——你呀你,怎么能长得这么不上镜?”
“可是现在我不介意了,我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好多漂亮的姑娘,一了解我的生活,也都会羡慕不已。我依然觉得长得好看是件好事情,但我已经不会再因为自己真的不够好看,就心有戚戚。”
不久前,我又见到了军训时候那个矮胖的女生。时隔多年,她也并没有瘦成一道闪电,但满脸都是容光焕发的自信。
聊天的时候她说,因为大学里自己凭借成绩转到了喜欢的专业,还当上了班长——她很认真在学习待人处事,不会满嘴跑火车地暴露自己,再也没谁酸她,只有对她的为人如潮的赞扬。
说话间她神采飞扬,她的确瘦了,但有没有瘦到90斤,好像已经根本不重要。
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掌控力,她找到了撬开自卑的支点。
人生毕竟不是童话,从小到大,我的五官其实根本没变好看多少。
但我一路哼哧哼哧闷头追赶,凭写作拥有了比同龄人丰富得多的成就,也率先拿到了不错的收入——靠这些实实在在的筹码,才终于走出那个抖抖索索自我圈养的角落,从劳碌而惶惑的命运里,借来了点苦心经营的坦然和舒展。
丑不可怕,胖也不可怕,怕的是你从没有为自己争取过,更好的人生。
为自己争取更匀称的身材,更恰当的笑容,更完满的人际关系,或者去寻找更漂亮的活法——争取把心里那些硌人的小石头,都亲自捡起来捏碎。
——当你看见从前的某一只丑小鸭,突然穿着得体熠熠生辉出现在你面前,请不要怀疑和贬低她的努力。
毕竟,能真正让一个女孩子变美的,不是四位数的包,不是大牌经典香水,也不是天价化妆品。
是一颗想要变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