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少女心中有光（下）》
作者：夏夏
4．穿蓝染的同学请加油
当晚，伴随着全班同学的注视和唏嘘声，季敏瑶搬到了班级最后的角落里。她知道，只有学习才能得到助学金，只有学习才能走出那座大山。她也只能靠那些助学金完成三年的学业。
梁子川没有再找过季敏瑶，他送给季敏瑶的本子也被季敏瑶放在了最下面。
班级的同学们都三五成群地一起吃饭回宿舍，只有季敏瑶独来独往。
天开始冷起来了，季敏瑶也从家里拿了几件厚厚的棉衣御寒，学校也不用他们每天穿着校服来上课，季敏瑶依旧执着地在厚棉衣外面套上那层薄薄的校服。
在教室里像是隐形人存在的季敏瑶也没有再被同学调侃，梁子川上课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哪怕四目相对，季敏瑶都能视若无睹。
午休时间，教室里开了窗子通风，季敏瑶没注意，卷子被风吹到了地上，刚要弯腰去捡的时候，一双大手先一步捡起了地上的卷子。
“谢谢。”季敏瑶低头接过卷子，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眸。
季敏瑶呼吸一窒，咬着下唇别过眼。
梁子川今天没有戴眼镜，可能是因为在午休时间，又或许是刚好路过，季敏瑶却觉得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像是封印被解除了一般，像极了女同学们谈论漫画中的男主角。
“我看了你上次考试的成绩，继续加油。”梁子川贴着季敏瑶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又匆匆离开。
季敏瑶像是只偷了腥的猫一样，嘴角一点点上扬，又怕被人察觉，手臂挡着脸趴在桌面，嘴角再次弯上去。
那之后，季敏瑶更加努力学习，她还想听到梁子川给她加油，私心开始泛滥，季敏瑶每天都十分认真。
直到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季敏瑶一跃成为班级第二，年级第五。而第一名，依旧是梁子川。
当全班同学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时，季敏瑶终于勇敢地直视每一个人。而在那些目光中，季敏瑶精准地找到了梁子川，他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笑容，用口型和她说着：“恭喜”。
季敏瑶回以一笑，又不知所措地将头低下，抿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寒假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班级里躁动的气氛一直持续着，班主任也没在教室，有些胆大的开始玩了起来。
“换个位置可以吗？”梁子川的声音闯入季敏瑶的耳畔，季敏瑶从习题册中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同桌是个上课只知道睡觉的，对他来说，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梁子川很愉快地和他换了座位。
季敏瑶佩服着他的大胆，又开始在心里期待着梁子川会和她说什么。
半节课过去了，梁子川一直在低头做题，季敏瑶瞥了几眼，大多时间都是翻开书页挡着她的视线，少部分时间把书页放下来再写两道题。
一张纸递了过来，彼时，季敏瑶正在算着一道数学题。
思路被打断，季敏瑶也将眼睛从演算纸上移到了那张递过来的纸上。
不再是一张演算纸，而是一张A4纸，季敏瑶又看了他一眼，梁子川示意让她打开。
黑色和蓝色的墨水力透纸背，一个可爱的少女穿着蓝染布衫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麻花辫也画得传神，腼腆的笑容像极了季敏瑶。
再下面，梁子川又写下一行：“穿蓝染的同学请加油”。
季敏瑶看得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梁子川。
教室内的声音越来越大，梁子川却也还是小声问道：“好看吗？”
季敏瑶点点头，而后又听着一句极小声的话传来：“你比画上的她可爱多了。”
那瞬间，季敏瑶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像是在她的脑海中炸开无数的烟花一样，脸颊片片绯红，最终将自己埋在衣袖间。
也不知是那天的气温太高了还是她穿的太多了，她怎么都觉得太热。
而那张Q版的她，也被季敏瑶夹在了笔记本中。
5．山上的红梅挺好看的，但我觉得你更美
春节前，山上的红梅开了，每年这时候季敏瑶都要上山去摘红梅回来捣浆制成染料，再做出明年的几件红衣服。
季敏瑶看着熟悉的一切，竟是一点也不愿再次背上箩筐上山。还是王余说着家里有多少活都忙不过来之类的话，季敏瑶不愿意听，最后还是选择背着箩筐上了山。
山里天气冷，季敏瑶穿了两层棉衣，远远看过去像个行走的蓝莓，箩筐里被花瓣填到一半，也就该中午下山吃饭了。
季敏瑶远远看着有两个人影在树林里拍照，没等躲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脚下一顿，好奇心驱使她又停了下来，没想到这一停不要紧，却被那人看见了。
“季敏瑶？”梁子川也有些不确定，但看着她的模样大概有八九分像，再加上身上穿着的蓝染棉衣，梁子川肯定，她就是季敏瑶。
季敏瑶实在不想让梁子川看见她这幅样子，马上抬起腿往下山跑。
刚跑了两步，季敏瑶的脚便磕到了一块石头上，踉跄两步栽倒在地。手掌也因为没有戴手套蹭破了皮。所幸她穿的还算厚，只有膝盖有些疼，其他的地方倒没什么。
“你怎么样？”梁子川也跑了过来，担心地看着她。
季敏瑶咬着下唇，手掌擦破的地方火辣辣的，但她还是忍着拍了拍手掌上的细沙，又将洒在地上的花瓣捡到箩筐里头。
梁子川见状直接将她拉了起来，季敏瑶呆滞地看着他。有些生气，还有些心疼的样子一下子让她想起来刚开学时候的他。
手臂被梁子川拉着，一直带着她下山，到了村口停着的汽车旁边。
梁子川熟练地解锁，再从后备箱里拿出药箱，将她的箩筐顺势塞到后备箱里，打开了一侧的后座门。
“帮你包上，不然该感染了。”梁子川抿唇，看着季敏瑶坐在后座上，这才蹲下身子，从药箱里拿出碘酒和棉签给她消毒。
“卫生所村里就有……我……我自己去就好了……”季敏瑶想抽出被紧攥着的手臂。
梁子川却警告一般凶着她：“等你到卫生所说不定都已经发炎了，还要再挂几天水。”
季敏瑶不再动，将头扭过去不肯看他，也不是她不肯看，实在是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样的梁子川。
掌心被一丝凉意拂过，碰到伤口的时候有些疼，季敏瑶吸了一口气，马上梁子川的动作就轻了下来。
纱布包裹住擦伤的手掌，梁子川将药箱收起来：“好了。”
季敏瑶支支吾吾地说了声谢谢，又听着梁子川兀自吐槽了一句：“这大冷天的上山去摘什么梅花……”
季敏瑶不做声，只当是没听见，拿着箩筐就要走。
梁子川将她拦了下来，轻咳一声，视线也瞥向一边，说了句：“见了我也不用跑吧……还有啊……记得伤口别沾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了句，“山上的红梅挺好看的，但我觉得你更美。”
后面那句季敏瑶没怎么听清楚，但却听到了最后三个字，“你更美”，他在说她好看。
季敏瑶手指捏着衣角，觉得她穿的有点太多了，下了山就有点热了。
梁子川主动接过她的箩筐背了起来，看季敏瑶还有些愣神，又开口：“走吧，送伤病员回家。”
“我……”季敏瑶硬生生将没事两个字咽了回去，她甚至想和梁子川慢一点走回去，如潮水一般的思念涌上心头，寒假才不过两周，她就开始想梁子川了。
“你……”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最后季敏瑶摇了摇头，等梁子川先说。
“你住在这里？”这是梁子川第一次问到她的家。
季敏瑶点点头，脚步却有些犹豫。
“不想让我去？”季敏瑶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确定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有些突然，但还有些期待。
梁子川站定，再问着：“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我现在就转头回去。”带着几分失落的话语穿到季敏瑶耳中，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季敏瑶朝他一笑，她想让梁子川看到她染布时候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得到了一个玩具就要和其他人分享一样，她想把染布的快乐传递给梁子川。
6．我希望你可以继承下去
梁子川欣喜地弯起嘴角，跟着她的脚步朝那晒着五颜六色布料的院子过去。
却没想到在小院里看见了一位背着相机的络腮胡中年男子在拍着照片，季敏瑶愣了一下：“这位……”
“爸？”梁子川将箩筐卸下来，朝络腮胡喊了一声。
络腮胡闻声放下相机看向两人：“这位是……”
季敏瑶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到梁子川的父亲，慌乱中又拉扯着衣角，朝络腮胡道：“叔叔好，我叫季敏瑶。”
“爸，她就是我和你说的穿蓝染的同学，这是她家。”梁子川激动地拉着季敏瑶上前两步，“怎么样，她家漂亮吧！”
季敏瑶的母亲也从小院一角的仓库里出来，手里拿着两块木板出来，木板上的纹饰正是她雕刻的。这种染布的技术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做了，而他们家依旧保留着最古老的蓝夹缬技艺。
络腮胡眼前一亮，马上举起相机对着那两块板子拍来拍去，嘴里还念叨着：“太好了，这回可算是有素材了！”
王余一听说能上电视，也配合着给季敏瑶换上了新做的衣服，看着她手心的纱布忙问了句：“你的手怎么了？”
“就是上山的时候蹭破了一点，没事。”为了不影响拍摄，季敏瑶把手上的纱布摘下，贴了两个创口贴。
王余看见了她的伤口，说了句：“这两天你别碰水了，也别出去了，就在家学习吧。”
说是拍摄，但也就是拍了几组染布制作的程序。
这些东西，季敏瑶做起来毫不费力，哪怕再复杂的工艺都能在她的手中翻出花样来。梁子川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季敏瑶的手上带着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茧，手下的动作却依旧如风，带着笑容的嘴角似乎总能从中找到什么乐趣，梁子川看呆了。
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络腮胡也满意地朝两人隔空点赞，季敏瑶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
络腮胡问着她们能不能接受一段采访，王余很是欣喜，却犹豫地看向季敏瑶，直到季敏瑶笑着应“好”，王余愣了一瞬，转而变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从小就是在这片蓝染布里长大的，小时候帮不上忙，就在这里躲猫猫，和邻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大一点了，就开始帮着妈妈干活，那是我童年最有意思的生活，我总觉得那些染料很神奇，怎么就能把一块布分成花纹和底色，有蓝色，还能出来红色……”季敏瑶讲着自己小时候的那些故事，纯粹的想和梁子川分享这些。
梁子川按耐不住，也上手要试一试，但因为板子中间有空隙，两种颜色在交界处晕开，却成了另一种样子。
季敏瑶笑着告诉他，要把板子夹紧了，布料也不能有任何褶皱，这样，染出来的花纹才好看。
王余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笑，送走络腮胡和梁子川的时候还说着：“谢谢你们，实在是太感谢了。”
梁子川跟着络腮胡走远，却又跑了回来。
季敏瑶走出小院，站在篱笆墙外问着他又回来做什么。
“听我爸说，蓝夹缬技艺一直都在面临失传的危险，我希望你可以继承下去。”梁子川说得极其认真，季敏瑶听了他的话也愣住了，再看向院里忙活着晾晒布料的母亲，蓦地笑了。
7．季敏瑶，你把我的心偷走了
大年初三，在鞭炮声中，季敏瑶接到了梁子川打来的电话。
“你快打开电视，你上电视了！”梁子川兴奋的声音透过话筒都能感受到，季敏瑶打开电视，调到了温州台。
刚调过去就看见了她认真地和母亲一起检查着印花是否有落下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激动的心情竟无法平复。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每次坐在电视旁看那些手艺人熟稔地摆弄着属于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我就觉得，以后一定要亲自去试一试这些东西。”透过电话的声音，季敏瑶都能感觉到他的兴奋，“没想到我竟然能在高中就遇见一位穿着蓝染衣服的女孩子，她竟是那么特别……”
“从你刚开学时自我介绍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你一定就是被蒙了尘的明珠。后来听说可以自己选座位，我是看见你要选哪个我才凑上去的，可别说我无赖。还有啊，那次打架，是我第一次出手，你说不让我再打了，我就没打，你看我多听话……”梁子川一直说着，也不管季敏瑶听不听。
季敏瑶就拿着手机，电视里放着她重复了千百次的程序，思绪早就被带到了更远的地方，鞭炮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轻声说了句：“季敏瑶，你把我的心偷走了。”
不远处，更大的烟花炸响，季敏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炸开了一般。
再开学，回到熟悉的教室，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看见季敏瑶来了，马上围了过去：“我看见你上电视了，没想到你穿的竟然是快要失传的染布技术！”
季敏瑶听她们说着，一笑而过。
班级里没有再私下讨论她衣服不好看之类的话，就连班主任都单独用了一节班会课讲了蓝染技艺。
梁子川送给她的那张画还被她夹在笔记本里，那是她心中的第一束光，也是唯一一束能够照亮她前路的光。
高考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季敏瑶带着一件蓝染衣服来到教室，将那件包好的衣服放在梁子川面前。
梁子川抬头，看着她羞红了脸，将衣服递过来。
等他接过去，又马上跑走。
在衣服的最上面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谢谢生命中最亮的光。”而那件衣服，正是他高一时候画下来想让季敏瑶做的那件。
九月，季敏瑶穿着熟悉的蓝染站在梁子川面前，梁子川失神，片刻才伸出手：“恭喜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季敏瑶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大手带来的力量和温度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