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地老天荒

第一章

烈士陵园里,一座座墓碑在阳光的照耀下庄严而肃穆。

江知愉放下手里的花,看着黑白照片上的父母,眼底涌起热泪。

沪城刑警大队谢队长看着战友的遗孤,脸色不似平常那么和蔼,语气冷峻而严肃。

“知愉,你确定要重启警号吗?你爸妈是为国牺牲的英雄,他们死而无憾。但作为父母,他们一定不希望你也走上这条路,况且你哥哥和男朋友如果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

“谢叔叔,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先有国家再有小家的道理,您也知道我一直以我爸妈为榜样,立志要为国家、为社会贡献一份力量,我的警校志愿还是您帮我看的,您应该最懂我吧。”

说这话时,江知愉语气坚决,脸上满是不可动摇的表情。

沉吟半晌,谢队长叹了口气,“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劝了。缉毒警必须隐姓埋名,你现在所有的身份都不能用了。我会抓紧安排一场假死,让江知愉这个身份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你先准备准备,随时等我通知。”

如愿以偿后,江知愉心底一块重石落地。

她向这位敬爱的长辈鞠了一个躬,缓步离开。

到家后,一向安静的客厅今天的气氛格外凝重。

她的哥哥江司屹,和她的男朋友裴聿然,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无比。

而一旁的苏之宁顶着一头鸡窝似的短发,正哭得抽抽噎噎地告着状。

“江总,裴总,你们别怪江小姐,我知道她也不是故意把我的头发剪成这样的,都是我不好,惹她生了气,她才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我身上。”

看着她这样一幅委屈求全的模样,裴聿然眸中郁色更浓,声音里满是怒气。

“你不用替她开脱,她的大小姐脾气,我和司屹最是清楚。”

“是我平日里把她宠得太无法无天了!放心,我们今天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江司屹跟着表态,随后冷眼看向江知愉,语气严厉。

“江知愉,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赶紧给之宁道歉!”

看着苏之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得意,江知愉沉着脸,一言未发。

她这几天从来没和苏之宁见过面,又怎么会突然把她的头发给剪了。

一看又是苏之宁自导自演的栽赃罢了。

可她没有解释,因为她知道,无论多么拙劣的栽赃,只要苏之宁说出口,她的哥哥和她的男朋友,就都会信。

果不其然,看到她一副无动无衷的样子,江司屹怒气更盛。

“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聿然,你给我扣住她!”

江知愉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裴聿然就已经将她一把钳住令她无法动弹,而江司屹则是拿起剪刀,毫不留情的将她及腰的长发咔嚓一刀剪断。

看着一缕缕飘散落地的黑丝,江知愉只觉心脏骤然一疼。

她想起小时候江司屹笨拙地用梳子给她扎马尾,总是要梳上半天。

而裴聿然最喜欢的,就是给她买各种各样可爱的发夹,亲手替她戴上。

江父江母因公牺牲后,江家就只剩下江家两兄妹。

哥哥江司屹一个人白手起家拉扯着她长大,竭尽所能的疼着她,

十五岁那年,他带她见了自己最好的兄弟裴聿然。

裴聿然对她一见钟情,忍到她成年便迫不及待跟她表白,成了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自此,她便有了两个无条件宠着她的男人。

他们什么都顺着她,唯独有一件,怕她重蹈父母覆辙,不准她考警校。

可她还是偷偷摸摸瞒着他们填了警校志愿,遮遮掩掩的读了四年,只想着有一天能重启父母警号。

如今她已经毕业,却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说入职的事情。

直到苏之宁的出现,她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和他们道别的必要了。

苏之宁是江氏集团资助的贫困生,每年集团资助的贫困生成百上千,但苏之宁是唯一一个上门感谢的,不仅如此,她还想办法进入江氏集团工作,并同江司屹和裴聿然越走越近。

在见到苏之宁的第一眼,江知愉就不喜欢她,觉得她非常有心机,而后来苏之宁的种种行为更验证了这一点。

她不仅喜欢装可怜扮柔弱,无数次栽赃自己伤害她,甚至在一年前那场大地震中,还冒领了自己的功劳。

江司屹和裴聿然都以为是苏之宁不顾安危救下了他们,所以自此才对她百般照顾。

可当时为了救他们双腿被泥块磨得血肉模糊,手指被石头压得骨折的明明是自己,只是救出他们后,她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最后被苏之宁冒领。

一次又一次被污蔑,江知愉早就心寒,所以连重启父母警号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却还是没想过,他们居然会为了苏之宁随口的几句控诉,就如此绝情的剪掉了自己的长发。

长发被剪落地后,裴聿然松了手,江司屹也扔了剪刀,而后纷纷哄着苏之宁去吃饭。

从始至终,没再看过江知愉一眼。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景,江知愉整个人瘫坐在一堆碎发中,颓然一笑。

第二天醒来,江知愉一打开房门,就看见江司屹和裴聿然都等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她。

“知愉,你以后不要发这种大小姐脾气了,之宁是我们江家的救命恩人,你要善待她。”

“我们最爱的人一直是你,对她好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你不要吃这种无味的醋。”

这些话,在这一年里,江知愉已经听厌烦了,她薄唇微动,说出一个数字。

“95。”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什么95?”

江知愉静静地看着他们,声音如死水般无波无澜。

“江司屹,裴聿然,这是你们第95次,为了苏之宁伤害我。等到第100次,你们口中最爱的我,就会彻底没命!”

<br>第二章

裴聿然和江司屹的脸一下就沉了。

“江知愉,不许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

江知愉轻笑一声,语气格外真挚,“我没有开玩笑。”

江司屹还以为她在闹脾气,轻皱起眉头,“你现在被我和聿然保护得好好的,谁敢动你,能出什么事?”

“你昨天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裴聿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追问了一句。

江知愉睫毛轻颤,正要开口,就被一道铃声打断了。

看到是苏之宁的电话,江司屹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很快,那头便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江总,我已经想方设法讨江小姐开心了,可她却还是容不下我,既然如此,我只能离开,离职通知书我已经放到你桌上了,我今天就回老家了,再见。”

听到这,两个男人都站不住了,纷纷追去公司。

看着他们匆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江知愉自嘲一笑,默默回了房间。

她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分装,然后依次丢进了垃圾桶里。

江司屹买给她的礼物,裴聿然买的情侣物品、三个人一起拍的照片……

她一样也没有留下。

忙了一天,等到傍晚时刻,裴聿然和江司屹带着苏之宁回来了。

一看到她,两个人就冷下脸呵斥起来。

“知愉,你为什么指使人往之宁家里泼油漆?她没地方住,被你逼得都要离职了!要不是我和聿然费尽全力将她劝回来,她就真的要回家了。”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地步?以前那么听话懂事,怎么之宁出现后,就这么善妒了?”

变了的人是她?

难道不是他们吗?

看着两个人愤慨的样子,江知愉眼底带着深深的疲倦。

她已经不想再做无谓的辩解了。

她的沉默落在两个男人眼里,就是默认。

江司屹憋着气,冷冷道:“之宁现在的房子被你弄得住不了,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这件事是你闹出来的,你那间房最好,就罚你把你的房间让给之宁。”

江知愉扫了他一眼,无心争执,直接把钥匙放在桌上,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正好,反正她也要离开了。

紧接着,裴聿然又皱着眉头道:“之宁花粉过敏,以后家里不许养任何鲜花。”

江知愉同样看了他一眼,而后叫来了管家,要他连夜把后花园的一大片玫瑰都铲除了。

当年因为她喜欢玫瑰,裴聿然才在后花园栽种一大片的玫瑰,如今她都已经打算和他分手了,那些两人爱意的证明,本来也是打算铲除的。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还不满意,继续道:“之宁睡得轻,听不得任何吵闹声,喵喵太吵了,你以后不许放它出来。”

喵喵是当年他们哄她欢心送给她的猫,陪了她许多时光。

两个小时后,宠物机构的工作人员就上门了,江知愉把养了五年的小猫寄养了出去。

看到她予取予求的态度,裴聿然和江司屹都察觉到了异样。

江知愉没有任何解释,一个人上了楼。

她看着空荡荡的新房间,莫名地松了口气。

反正她也快要离开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该清理的。

她不想留下任何属于江知愉的痕迹。

深夜,一阵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被吵醒的江知愉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苏之宁。

她举起手,露出腕上碧绿的手镯,满脸洋洋得意。

“江小姐,江总今天早上送了我这个,但我不懂翡翠,你帮我看看成色如何?能值多少钱呀?”

等待离开的这段时间,江知愉不愿和她产生任何交集,所以打开门看到是她的第一眼,便立马打算把房门关上。

可那个手镯,却让她瞳孔巨震。

那时父母留给他们兄妹两的最后遗物!

江司屹为什么要把它送给一个外人?!

“他怎么可能会把这个手镯给你,还给我!”

她神色大变,本能地想把手镯拿回来。

看到她上手了,苏之宁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转身就跑。

江知愉追上去正想叫住她,就看到她洋洋得意的看着她笑了笑,而后张开手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声响,骤然惊动了在书房里商讨工作的裴聿然和江司屹。

两个人看到躺在血泊里意识不清的苏之宁,俱是一脸惊吓。

裴聿然飞奔下楼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之宁!醒醒,醒醒!”

江司屹更是直接攥住江知愉的手,厉声质问道:“我就知道你昨天是故作乖巧,一背着我们,就想尽办法欺负之宁!江知愉,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之宁的伤势严重耽搁不得,两个人连忙开车将她送去了医院,走之前还强硬的拖走了江知愉,让她第一时间就给苏之宁赔罪。

直到苏之宁刚被推进手术室不久,护士就焦急的从手术室出来。

“患者失血过多,谁是RH阴性血?”

几乎是一瞬间,江司屹和裴聿然就攥住了江知愉的手,“她是!”

江知愉心中憋着气,猛地甩开他们的手,“我不献!我凭什么给她献血,她摔倒是自导自演!”

两个人都被她气得怒火中烧。

江司屹摘下手镯高高举起,语带威胁,“江知愉,你不去?那我就砸了这对手镯,就当给之宁道歉!”

“你不去,之宁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取消婚约!”

两个人异口同声,为了一个自导自演的女人发泄着不满。

江知愉只觉如遭雷击。

胸腔处像是堵满了郁气,迟迟无法抒发,疼得她几乎快要爆炸。

她定定的看着江司屹,哽咽道:“所以爸妈的遗物,真的是你给她的?”

而后,她又看向裴聿然,眼眶红得吓人,“所以,在你心中,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甚至比不过一个苏之宁?”

两个男人被她一番话说得一怔,还没开口,江知愉便猛地夺走了江司屹手中的手镯,一字一句道:

“你们记住,这是,第96次。”

<br>第三章

最后,江知愉一次性抽了600cc的血。

休息很久后,她出病房时腿都是软的,需要人搀扶。

江司屹和裴聿然还不肯放她离开,一定要等到苏之宁醒来才放行。

直到第二天早上,江知愉才离开医院。

她扶着扶手慢慢下楼梯,刚到路口就收到了苏之宁的消息。

“被污蔑还没法解释的感觉怎么样?江知愉,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的!”

“他们都不站在你这边,你一定很难过吧?没事,我准备了一份惊喜给你,记得查收哦。”

惊喜?

想起以前她设计的各种捉弄、陷害的把戏,江知愉心里沉了沉。

她摸了摸手上的针口,正要拦车,一辆飞速驰来的汽车就直直朝她撞过来。

她没来得及躲开,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几米远,重重坠地。

鲜血流出来汇集成滩,看起来极为骇人。

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让江知愉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了一样,神志变得混沌不清。

迷蒙中,她感觉有人把她送到了手术室,周围人声嘈杂。

“那位苏小姐明明昨天就醒了,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却非说这也不舒服那也痛,结果害得江总和裴总包下医院,把所有能做手术的大夫都调过去给她检查了,如今这个江小姐突然发生车祸,连个动手术的医生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你赶紧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分一个医生来做手术?”

十分钟后,有人跑着回来了,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们不答应!非要我们送伤者转院,还说费用由他们全额承担!”

“转院?!她伤得这么重,怎么能撑到转院啊!也就是那位苏小姐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了吗?”

耳边是嘈杂的争论声,江知愉却觉得什么都听不清了。

眼前水汽弥漫,一恍然,她好像看到了从前。

那时,她只是感冒发个烧,江司屹就担心得不行,请来很多医生问诊。

裴聿然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不管什么药都会陪她一起喝,只为了哄她高兴。

只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在生死边缘,身边空无一人,连一个医生都没有。

眼皮像灌了铅似地变得沉重,支撑着她的意志力渐渐消散。

在彻底昏迷前,她只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第,第97次……”

再醒来时,江知愉看到了两张满是愧疚的脸。

江司屹替她掖好被角,语气里带着歉意。

“知愉,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是你出车祸了。”

裴聿然端来一杯热水想喂她,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被撞到?”

想起事故发生前收到的那几条消息,江知愉移开眼,嗓音艰涩。

“问苏之宁。”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是苏之宁做的?

江司屹和裴聿然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瞬间变得阴沉。

“知愉,你怎么还要污蔑之宁?她一个大山里来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策划这种事情?”

“对啊,之宁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怎么有时间跑去害你!”

看着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江知愉不想多费口舌。

她闭上眼,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累了,求你们,出去。”

还要解释的两个人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最后还是收回了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

几分钟后,江知愉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知愉,我这边已经安排好所有,大概一周后就要出发。”

“明白,我听从组织命令,随时都能离开……”

话音未落,门就被人推开了。

江司屹和裴聿然拧着眉走进来,一脸狐疑地看向她。

“什么离开?你要去哪儿?”

江知愉不慌不忙地挂断电话,“我在问出院的事,你们又回来干什么?”

裴聿然拿起落下的车钥匙,还想再问一问,就被急匆匆闯进来的护士叫走了。

“江总,裴总,苏小姐刚刚吐了……”

看着他们马不停蹄离开的背影,江知愉无声地笑了笑。

<br>第四章

之后几天,两个男人都很少出现。

就算偶尔过来了,没坐一会儿,也都会找借口离开。

江知愉知道他们一直在照顾苏之宁。

毕竟她每天都能收到她发来的各种照片和视频。

江司屹会亲自下厨给她炖鸡汤喝,裴聿然会一口口吹凉喂给她,买来哄她的珠宝首饰堆满了病房一大半……

江知愉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句也没有回复过。

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一个人出院了。

刚到家门口,她还在输入密码,身后突然停下一辆面包车。

四五个蒙面大汉一把将她拉上车。

她拼命反抗着,将将要挣脱出来,就被混杂乙醚的手帕迷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知愉再睁开眼,却看到了苏之宁。

她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嚣张地看过来。

“醒了就好,我刚刚给裴总和江总都发了短信,说你和我同时被绑架,江小姐,你猜猜,他们最在意的,会是谁?”

听到这,原本还在挣扎的江知愉停下了动作。

她定定地看着苏之宁,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重复这些无聊的把戏?

可她嘴里塞着东西,发不出呜呜以外的任何声音。

身体还没恢复好,更是无法挣脱掉身上的束缚。

几分钟后,后座的几个绑匪照着她,依样把苏之宁捆上了。

车门打开后,江知愉看到了身前湍急的河流,和不远处飞速驶来的几辆跑车。

等到江司屹和裴聿然下车后,苏之宁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泪如雨下。

绑匪也适时拿出刀抵在两个人脖子间,“钱带来了吗?”

裴聿然让人把十几个箱子扔在了地上,脸色阴沉。

“你们要的三千万,一分不少,放了她们!”

绑匪们对视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我们开的条件是一人份的!三千万只能救一个人!你们选吧!”

萧瑟冷风里,江知愉看到对面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江司屹气不过,又不敢惹怒他们,只能压下怒火谈判。

“再等半个小时,剩下三千万马上送来!”

“等不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叫警察来?赶紧先选一个,另外一个我们扔去江里喂鱼!”

苏之宁哭得愈发撕心裂肺,不停挣扎着,绑匪摘下了她的封口。

“裴总,江总,救救我,我不会游泳,也不想死!”

被刺激到暴怒的裴聿然和江司屹不停谈着条件,加到了一亿。

看着这一出声泪俱下的好戏,江知愉却始终神色平静。

绑匪依然不肯答应,甚至开始了倒计时。

两个男人都满脸挣扎,眼神不停在被绑起来的苏之宁和江知愉之间游移着。

“十、九、八、七、六……”

倒数到“五”,两个女人一大半身体都被推到了江外,苏之宁发出了惊叫。

江司屹终于沉不住气了,厉声道:“先救之宁!她救过我们,我们要先报恩,知愉,你相信哥哥,我一定能救下你。”

裴聿然也一脸决然地表了态,“之宁她不会游泳,知愉,你放心,马上,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看到他们心虚到都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江知愉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从他们犹豫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可如今听他们亲口说出这个结果,她只觉得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斩断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含着说不尽的悲楚。

结果选出来后,苏之宁被推倒在地上,江知愉被推下了高桥。

她看着双双跑向苏之宁的两个男人,绝望地闭上眼。

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皮肤,没有流血,她却觉得好像在被凌迟一样。

密密麻麻的痛楚侵占了她身上所有角落,让她痛不欲生。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痛失双亲时,在父母坟墓前抱着她痛哭,发誓说会永远保护她的哥哥。

表白那天,拿着一大束玫瑰和情书,说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朋友。

去年跨年时,还一起举杯,说要携手走过好多好多年的三个人。

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冰冷的江水拖着江知愉往下坠落着。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身上的力气慢慢耗尽……

<br>第五章

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江知愉知道自己又回到医院了。

她只觉得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强行撑开眼皮,就对上了两道满是关怀的视线。

“知愉,都是哥哥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出院的,你要怪就怪哥哥,之宁她是无辜的受害者。”

“知愉,原谅我好不好,当时你掉下水后我们第一时间就跳下去了,之宁不会游泳,又对我们有过恩,我们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只能让你受苦,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这些话,江知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没有发泄不满,也没有力气质问,喃喃了一句,声音轻不可闻。

“第98次。”

休息一天后,江知愉终于平安到家了。

一推开门,她看着客厅里挂满气球的装饰,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裴聿然亲手送上蛋糕,江司屹解开围裙做了一桌子的菜,像往年那样给她庆祝。

但她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高兴的表情,只是公式化地坐在桌前,听着生日歌,吹灭了蜡烛。

刚要许愿,大门砰地一下就被推开了。

淋得浑身湿透的苏之宁红着眼看着屋里的场景,可怜兮兮的开口。

“江总,裴总,原来你们在给江小姐庆祝生日,我本来想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的,既然你们都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哭着跑了出去。

话音一落,两个男人纷纷毫不犹豫的起身。

心如死灰的江知愉并没有挽留,只是平静地闭上眼,继续许愿。

“愿裴聿然和江司屹,往后无灾无难,无我不欢。”

傍晚,江知愉看见了苏之宁发的朋友圈。

一张在医院的配图,两个天之骄子的男人一左一右的守着她。

配文是:【只要我一句话,你们便会抛下所有来陪我。】

江知愉平静的关掉手机,转身就要上楼,下一秒,大门打开了。

江司屹和裴聿然纷纷神色黯然,一脸憔悴,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联想起苏之宁发的那条在医院的朋友圈,江知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司屹就朝她走了过来。

“知愉,之宁,她得了癌症。”

癌症?

听到这句话,江知愉却并不震惊。

不是她冷血,而是她已经看透了苏之宁的所有把戏。

她这时候享受着两个男人的疼爱,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癌症的病,必然是有所求。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江司屹继续道:“当年那场地震,是之宁冒死救了我和聿然,我们才捡回一条命。我已经把她当成亲妹妹了,她现在得了绝症,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聿然陪她最后一程,举办一个假婚礼……”

闻言,江知愉脑海有片刻的失神。

她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从一进门就沉默着不发一言的裴聿然,“你同意了?”

裴聿然嗓音艰涩,“知愉,我……”

江知愉明白了,淡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随意。”

看到她这么快就同意,江司屹和裴聿然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两人并未多想,只夸奖了江知愉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江知愉看着他们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婚礼,还能有假的?

不过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br>第六章

经过一夜仓促的准备,这场婚礼在酒店大厅拉开了帷幕。

虽然说是假的,可无论是规格还是宾客,都拉到了顶配。

江知愉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对四面八方传来的窥探视线,始终一脸淡然。

《婚礼进行曲》响起后,她眼睁睁看着江司屹牵着苏之宁的手缓缓走上舞台,把她交给了裴聿然。

司仪在全场的祝福和掌声里,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流程。

交换完戒指后,全场都在起哄要亲一个。

婚礼上没有这个流程,裴聿然也没有这个打算,听到台下起哄瞬间眉头微蹙,本能地看了一眼台下的江知愉。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愿,苏之宁泪眼朦胧的,小声问了一句。

“聿然哥哥,你要是不愿意亲我,就算了。”

“反正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能答应我举办一个假婚礼,让我嫁给你一次,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看到她这难过的样子,裴聿然于心不忍。

他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掀开了头纱,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弄得兴奋不已,肆无忌惮地尖叫起来。

江知愉移开眼,放下了手里难以下咽的甜点,转身离开了大厅。

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宽大的花架挡住了她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肆意的笑声吵醒了。

“对啊,我就伪造了一份癌症病例,花钱买通了几个医生,他们就信了。”

声音渐渐清晰,她一睁开眼,刚好和走过来的苏之宁四目相对。

刹那间,苏之宁秒挂断了电话,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又很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儿?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江知愉看了她一眼,脸上一片冷漠,惜字如金。

“什么也没听见。”

听见又如何,就算说出去,他们也不会信。

说完,她也不管苏之宁什么反应,起身离开了。

苏之宁自然不信,慌慌张张地紧张了一天,也没有看到江知愉告状。

这平静的反应反倒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定了。

她想了一夜,最后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趁着家里没什么人,她倒了好几瓶啤酒在走廊里,然后点了一把火。

浓烟渐起,等到火势最旺盛时,苏之宁哭着给裴聿然打了电话。

“聿然,你在哪儿?我卧室起火了出不去,你快来救救我。”

同样被烟熏醒的,还有江知愉。

她打了119,然后去卧室把帕子打湿,捂着鼻口跑下来。

一下楼梯,她就和冲进来的江司屹和裴聿然碰了个正着。

心慌意乱的两个人没看到她被烟雾遮蔽的身影,疯了一样往楼上跑。

火势滔天,不时有坠落的木梁,他们都没有后退,一起往最里间的主卧跑去。

几分钟后,江知愉看着他们护着苏之宁冲出来的身影,手指不自觉握成拳。

她的卧室就在楼梯旁,可从头到尾,两个人看都没看一眼。

似乎已经忘了家里还有她这个人一样。

119很快到场灭了火,还列出了起火原因。

听到蓄意纵火四个字后,窝在裴聿然怀里哭个不停的苏之宁抬起通红的眼,一脸绝望地看向江知愉。

“江小姐,我知道我和裴总结婚让你不高兴了,但我只是想完成遗愿而已,你要是不愿意婚礼可以取消的,为什么要把我锁在房间里,想烧死我呢?”

<br>第七章

一瞬间,所有震惊和不解的目光,都落在了江知愉身上。

她心下一沉,抬起头正想解释,就被江司屹狠狠甩了一耳光。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善妒,没想到,你如今狂妄到可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江知愉,你忘了爸妈身上的警服了吗?他们教导我们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你对得起他们吗?”

啪地一声清响,她的脸变得绯红,所有没来及出口的话,都凝在了唇畔。

这是二十三年,江司屹第一次打江知愉。

为了一个外人,不由分说就动手。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心底情绪翻涌,唇齿不自觉轻颤。

裴聿然扶着苏之宁站起来,扫向她的目光里满是失望。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我策划的,之宁一直在担心你的情绪,劝了我许多次不然就算了,我也是争取你的同意后才办的,你为什么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算你心里有火要算账,也应该往我身上发泄,而不是冲着一个身怀绝症的病人!”

面对怒不可遏的裴聿然和江司屹,江知愉只觉得喘不上气。

她张开嘴,重重舒了一口气,才将快要出走的理智拉了回来。

“第一,消防员只调查出是有人蓄意纵火,没说这把火就是我放的,你们只听了她一个人的话,就认定是我做的吗?第二,我知道我父母是警察,我江知愉顶天立地,对得起任何人,更不会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第三,我根本不在意婚礼是真是假,至于什么绝症……”

看到她铿锵有力地一字一句解释着,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江司屹和裴聿然,才慢慢冷静下来。

听到绝症两个字,苏之宁吓得不行,生怕他们知道了真相,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两个人心都乱了,再顾不上听她解释,抱起人就要去医院。

临走之前,江司屹叫来了管家,声音比腊月寒霜还要冰冷。

“把小姐关到南湾别墅,只要她不给之宁道歉,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江知愉移开眼,只说了一句话。

“第99次。”

被关在别墅的五天里,江知愉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除了准点送到门口的一日三餐,没有任何人来看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她和谢队长约定好的日期。

早上,她正想着该用什么暴力的方式逃离归队,突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是江司屹和裴聿然带着苏之宁回来了。

不多时,锁了几天的门被打开了。

依然冷着一张脸的两个人走进来,看到她脸颊还未散去的巴掌印,语气终究还是缓和了下来。

“之宁原谅你了,也答应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我和聿然可以体谅你的骄纵任性,但不能容忍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br>第八章

江知愉什么也没说,转身下了楼。

苏之宁正在客厅里等着,一看到她,就可怜兮兮地开口了。

“江小姐,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听到这话,裴聿然和江司屹都皱起眉头。

“是她该向你说对不起,之宁,你不用这么卑微。”

江知愉没有理会他们,换好鞋就准备出门。

江司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上前抓住她,“你出去干什么?”

江知愉回头看他,讽刺一笑。

“今天是爸妈的忌日,你忘了。”

山里的风很大,吹得江知愉的衣衫猎猎作响。

她把手里的菊花放下,对着墓碑重重磕了好几个头。

看到她额头渗出来的血,裴聿然和江司屹都有些不忍,连忙拉着她起来。

“好了,爸妈知道你的心意,没必要磕成这样。”

“你好好的,叔叔阿姨在天上看到才会高兴,以后不许再做伤人伤己的事情了,乖。”

一旁的苏之宁看到了,也跟着磕破头,轻嘶了一声。

霎时间,两个男人一齐松手转身,将她护在了怀里,眼里满是心疼。

“知愉磕头是应该的,之宁,你犯不着也跟着跪下。”

苏之宁眨巴眨巴眼睛,挤出几点眼泪。

“我知道江叔叔江阿姨是大英雄,也知道裴总你把我当妹妹看待,在我心里,我已经是江家人了,所以这个头是一定要磕的。”

看到她这懂事的样子,江司屹怔了怔,再看向江知愉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裴聿然也轻叹了口气,俯下身替她掸去膝盖上的灰,发现她额头的血越流越多后,连忙就要下山去拿创口贴。

江司屹也心疼的不行,想起车上有消毒水,连忙跟着一起下去。

很快,墓园只剩下江知愉和苏之宁两个人。

没了旁人,苏之宁也不再装柔弱,又趾高气昂地开始挑衅。

“江知愉,最疼你的两个男人现在都只听我的话,你是不是难过得不行啊?千金大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输给了我!”

江知愉并没有理会,她将纸钱默默扔进火盆,小声道:

“爸,妈,我决定要继承你们的遗志。以后世界上就没有江知愉这个人了,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理解我的选择……”

砰的一声,烧得正烈的火盆,被苏之宁一脚踢翻了。

火星子溅出来,烫得江知愉手上都是红点。

江知愉再也忍不住,上前猛地甩了她一巴掌,“苏之宁,你是不是有病,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挑衅我,否则我将你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捅出去!”

苏之宁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震怒之后却是冷笑:“你捅啊,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

她这句话说得的确没错。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说了,她直接“死”。

<br>第九章

江知愉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想走,苏之宁追上来扣住她的手,“江知愉,你别那么横,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幅模样,你是大小姐又怎么样,过不了多久,你的哥哥,你的男朋友全部都是我的,不信你就等着敲。”

江知愉想甩开她,苏之宁却越抓越紧。

两个人纠缠间身形不稳,双双沿着陡峭的台阶滚下去。

江知愉垫底,头直接磕到墙上,鲜血沿着发缝滴滴落下来。

剧痛之下她眼前一片浑黑,手指触向伤口,只摸到一手黏腻。

铁锈腥气散开,她身上没有力气,只能倒在血泊里喘息着。

眼前渐次出现光亮时,她听到了两道焦急的人声。

“之宁!你怎么摔下台阶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血!”

“是不是很疼,别怕,哥哥马上送你去医院。”

苏之宁呜咽着一直喊痛,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你们走之后,江小姐怪我和裴总办了婚礼,说要给我一点教训,就把我推下来了……”

听见这话,裴聿然和江司屹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

他们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忍无可忍。

“一而再再而三,江知愉,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在叔叔阿姨的坟墓前做这种事,你就不怕他们看到吗?”

“江知愉,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肆无忌惮地伤害之宁,我江司屹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看着他们护着苏之宁的样子,江知愉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她看着被自己的血浸染得绯红的地面,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回答了他们。

“第100次,如你们所愿。”

两个男人蹙起眉头,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但他们记挂着苏之宁的伤,也没有追问,抱着人就离开了。

临行前,只留下一句无情的话,在风里回荡着。

“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接你回去!”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江知愉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轻不可闻。

“不会回去了,江知愉,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又慢慢凝干,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伤口血止住的时候,江知愉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往山下走去。

暗红的血,在台阶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山下停着一辆车,等候已久的谢队长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吓得不行,连忙上前扶她。

“这是怎么了?”

江知愉摆了摆手,声音嘶哑。

“没事,刚刚摔了一跤,我是今天假死,对吗?”

看到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谢队长没有再怀疑,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再望向她时,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江知愉同志,欢迎你加入‘射日’行动,从今天起,你之前所有身份信息都会被抹去,你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但你,是一个人人敬佩的英雄。”

“警号014890正式重启!敬礼!”

江知愉缓缓举起手,还以敬礼,眼底是如山的坚定。

“赤心为国,矢志不渝!”

车门拉上后,穿着和她一模一样衣服的假尸体被丢在了马路上。

一辆极速驶来的大卡车拖着“她”前行,慢慢将之碾成肉泥。

再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br>第十章

给苏之宁做了初步检查,确认她没有受伤后,裴聿然和江司屹都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医生看着病历报告,语气里满是不解。

“既然没有创口,那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现场还有其他伤者吗?”

听到这话,两个男人眼前都浮现出江知愉倒在血泊里的场景,眼皮跳了跳。

但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很快又被苏之宁的一句话打消了。

“我摔倒之后,江小姐拿了一袋血浆泼在地上,也倒了下来,这血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医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反驳,就看到江司屹黑着脸点了下头。

“她也确实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之宁,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苏之宁感动得泪眼汪汪的,裴聿然轻轻替她揉着身上青紫的伤痕,不停安慰着。

等到她休息后,两个男人退出病房,就被等在门口的医生叫住了。

“两位先生,我检查过,这位患者身上的血液不是血浆,是人体血液,我建议你们还是赶紧带另一位伤者来检查检查比较好,以免留下后遗症。”

这么多血,不是血浆也不是苏之宁的,难道真是江知愉的吗?

两个男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正要折身回去问问苏之宁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听到已经熟睡的女人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你们不知道江知愉有多狼狈,像狗一样被我耍的团团转,前几天我放了把火,她挨了一巴掌被关了好几天,今天摔得头破血流的没有一个人管她,你说她会不会死在陵园……”

砰地一声,门被一脚踹开了。

苏之宁吓得抖了抖,手机砸在了地上。

她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个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司屹哥哥,聿然哥哥,你们怎么回来了。”

两个男人的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迈着大步走到她身前。

江司屹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拉起来,厉声质问。

“火是你放的?血是知愉的?你为什么骗人?”

裴聿然眼底聚起阴云,再不复从前温柔。

“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颠倒黑白,陷害知愉?”

在强大的压迫感下,苏之宁慌得不行,却还在故作不知。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

有些疑心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会肆意疯长。

想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怀疑。

再看到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裴聿然再没有任何怜悯。

他叫来了护士,预约了一个全身检查,第一项就是肿瘤科。

苏之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她拼命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抗拒。

“聿然哥哥,我身体还好,不用检查的,你要担心我,我们去和谐医院检查好不好?”

她这六神无主的模样一下就点醒了江司屹。

他死死盯着她,近乎咬牙切齿。

“癌症早期,在哪儿检查不都一样吗?你为什么非要去和谐医院?难道沪西医院就查不出来吗?”

苏之宁嘴唇不停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却再也没有人替她擦拭。

她被护士强行带进了检查室。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经过排查,我们确认苏小姐身体非常健康,没有癌变的情况。”

<br>第十一章

尽管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可真听到这个结果,裴聿然和江司屹还是有些喘不上气。

两个人肉眼可见地颓丧了下来,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癌症是假的。

血是摔下来的江知愉流的。

火是苏之宁亲手放的。

那绑架案、车祸、泼油漆、剪断的头发……

回想起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两个男人只觉得荒谬,语气里满是茫然。

“如果一切都是苏之宁在自导自演,那我们是冤枉了知愉吗?”

“既然都是诬陷,那知愉为什么不说……”

江司屹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每次出事时的场景,都沉默了。

在地震发生之前,苏之宁和江知愉很少往来,关系不远不近的。

但在苏之宁救下他们之后,他们就时常带着她出入各种场合,两个人这才熟悉起来。

一开始关系还算和睦,但自从苏之宁看上一对耳环,江知愉不肯送给她以后,就慢慢惹出了争端。

从抢晚宴名额发展到对峙动手,渐渐势如水火。

而裴聿然和江司屹相信眼前看到的,只顾着心疼弱势方,对江知愉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一次又一次后,他们甚至不关心事情的起因,本能地认定就是江知愉大小姐脾气犯了,又在仗势欺人。

可如今再想起,他们每次赶到,都恰好能看到苏之宁挨骂受伤的场面。

世界上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想到这,裴聿然莫名就有些心慌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距离他们离开陵园已经五个小时了,期间,江知愉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也没有。

难道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了过去?还是真的生气了,不想和他们说话?

江司屹也有些紧张了,连忙联系她。

可一连打了十几个,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拨到第28个时,裴聿然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往车库走去。

江司屹也跟了上去,两个人驱车先回了一趟别墅。

听到管家说今天一天都没看到江知愉后,他们心跳越来越快,慌慌张张往陵园赶。

半路上,他们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裴先生,我们已经抓到了绑架案的嫌疑人,他们已经招供这次绑架是受一个叫苏之宁的人的指使,您现在有时间方便来警局指认吗?”

这个消息对此刻的裴聿然和江司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苏之宁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他们明明已经给了她那么多信任和宠爱,她为什么要做这些挑拨离间的事呢?

江司屹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医院找苏之宁算账!

裴聿然虽然也愤怒,但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先去找知愉,天那么冷,我担心她的安危。”

江司屹重重点了下头,加快了车速。

沉沉夜色里,陵园外却是灯光闪烁,像白天一样。

起伏不定的警车鸣笛声,搅得江司屹和裴聿然心神难安。

看到警戒线,两个人都意识到出事了,停好车就狂奔而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没走近,就被警察拦住了。

“前面发生了一起车祸案,警察正在调查,本路段暂时封闭,请原路返回。”

<br>第十二章

字字句句像惊雷一样在裴聿然和江司屹耳边炸响。

两个男人呆立在原地,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江司屹喉头耸动了几下,艰难开口。

“我们,我们是来找人的,我妹妹今天来扫墓,一直没有回来。”

警察敏锐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

她拿起手机打开相册,把刚刚拍下来的现场照片拿给他们看。

“你妹妹今天穿的是黑色大衣吗?”

看到屏幕上那拼凑起来的残损大衣,和胸口处那枚熟悉的白菊花胸针,江司屹两眼一黑。

裴聿然堪堪扶住他,心跳如擂鼓,双手死死攥在一起,抱着最后一丝妄想在追问。

“你们从,从哪儿捡到这件的衣服?知愉,知愉人呢?”

警察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的妹妹今天下午发生了车祸,已经去世了,请节哀。”

去世了,去世了?

怎么可能呢?

下午他们离开陵园时,她还是好好的,还和他们说了话的……

才过去半天,怎么就去世了呢?

江司屹和裴聿然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两个人像疯了一样扯开警戒线往里闯,想推翻这个事实。

可等他们闯过人群掀开白布,看到底下那碎烂的肉块时,终是彻底崩溃了。

人前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两个天之骄子,在此刻像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穿透寂寂长夜,响彻山野。

经久未歇。

再醒来,看到雪白的墙壁时,裴聿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江知愉去世了。

可她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出事呢?

他不停地摇着头,想把这个念头逐出脑海。

可一转头,看到蹲在角落里一脸麻木的江司屹时,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怎么也喘不上气。

那股迟迟未被驱逐的不好预感,慢慢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

他嘴唇翕动着,迫切地想开口求证这只是一场梦,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几个警察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江先生,裴先生,经过医检报告,我们已经确认,这次车祸案的遇害人,就是江知愉女士。”

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红着眼嘶吼个不停。

“不可能!昨天我们还见过知愉,她好好的,怎么可能出事!”

“我父母是警察,我妹妹上过警校,她和一般女生不一样,不可能去世的!”

几个小警察怕他们俩又惊吓昏厥过去,连忙上前劝慰。

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官扶了扶眼镜,等他们冷静下来,才把具体情况告诉给他们。

“我们调取了陵园的监控,发现江女士从高处跌倒头部出血,你们赶到之后只救走了另一位女士,她一个人在陵园里躺了一个多小时才下山,但因为失血过多,所以走到马路上就昏迷了,被一辆大卡车碾压拖行致死。”

光是听到这些描述,江司屹和裴聿然就能想象到现场是何种惨烈的场面。

警察递来几张从监控上截取的照片。

看到铺满台阶的血痕,和昏迷在马路上的人影,江司屹失声痛哭起来。

裴聿然死死捏着那几张照片,眼神已然涣散了。

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昨天中午他抱着苏之宁离开陵园时,回头看的最后一眼。

江知愉就倒在血泊里,毫无动作,无声无息。

那一刻,他是生出过要回头带她离开的想法的。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转身。

于是这一别,这一眼。

就成了最后一面。

<br>第十三章

经过警察全力搜查,也只找回来百分之六十的人体组织。

看着尸检报告上的“拖行碾压严重,无法分辨面容”几个字,江司屹和裴聿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们想象不到江知愉在死亡前究竟遭遇了何种痛苦。

身上的骨头被一根根折断,皮肉被刮烂碾成血泥,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锥心刺骨的痛从心口向周身蔓延,让两个人都痛不欲生。

这几天,他们已经流干了眼泪,再哭不出来了。

只能死死抓挠着满是血痕的手,妄想以痛止痛。

看到他们的样子,法医叹了口气,拿了一份文件给他们。

“死者仪容破损严重,建议你们及早送去火化,死者也好入土为安。”

江司屹颤抖着手,在家属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他只觉得那口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气也散尽了。

一旁的裴聿然怔怔地看着白布,眼底黯然无光。

房间里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秘书走了进来,小声汇报着。

“裴总,江总,你们吩咐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们拿着苏小姐和江小姐的照片询问了地震救援组织,对面表示当年不顾安危救人的是江小姐,当时组织的人都认定塌陷区域无人生还,是她坚持要挖开废墟,一个人在震区挖了两天才救出你们,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昏倒了,休养了很久。”

这个消息像利刃一样插进了裴聿然和江司屹的心口。

两个人俱是一震,憔悴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原来救下他们性命的人,根本不是苏之宁!

而是一直被他们偏心以待,反复伤害的江知愉!

一瞬间,他们的心像是在被烈火炙烤一般,无比煎熬。

而让他们心神俱颤的消息并没有停止。

“我们还查到了之前泼油漆的那群混混,他们交代这一切都是苏之宁吩咐的,就连之前的抢劫、酒吧调戏都是他们在自导自演……”

这些迟来的真相,在既定的悲惨现实里,是那么荒唐而滑稽。

他们自以为是的报恩,其实是在恩将仇报!

被最亲近、最信赖的哥哥和男朋友一次又一次伤害,江知愉会有多失望,多难过……

江司屹和裴聿然不敢再深想下去。

愧疚和懊悔如同巨浪般狂袭而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在江知愉的尸体前,两个人第一次,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是哥哥对不起你,知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能怀疑你会做出那些事呢?你一定很恨哥哥吧,我不该把你丢在陵园的,害得你惨死在荒郊,爸妈在天上看到了,一定很心痛……”

“那天,那天我就该带着你一起离开的,明明你才是那个最痛的人,我怎么就走了呢?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却伤你最深,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哭诉,在房间里回荡着。

却不会有人回应了。

<br>第十四章

江知愉的墓地,选在了南山墓园。

这里离烈士陵园近,环境清幽,少有闲人。

下葬当天,江司屹抱着骨灰盒,裴聿然捧着遗照,冒着小雨上山。

来参加葬礼的人,除了小部分江家人,余下就是江知愉旧日的同学朋友。

看到已成黑白的照片,大家都想不到,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因为死讯传来的突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忍不住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一个月前还见过知愉,我请她两个月后参加婚礼,她都答应了要来,怎么就……”

“听说是车祸,司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看着知愉长大的,你和叔叔们说句实话。”

“她是你亲妹妹,如今英年早逝,你这个做哥哥的,为什么连一个告别会都不准备?”

面对大家的询问和质疑,江司屹跪在地上,对着叔伯们重重磕了几个头,声音里满是悲切。

“是我,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尽到责任,是我害死了知愉,如果不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和她置气,她就不会出事,也不会昏倒在马路上遇到车祸……”

于心有愧的裴聿然也抗不过重压,跟着跪倒在墓碑前。

“我也有错,是我让知愉失望了,我不该听信苏之宁的一面之词,在她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我一直置身事外,我不配做她的男朋友。”

听着两个人痛不欲生的忏悔,所有人都沉默了。

江家叔伯们叹息了一声,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只有无尽的失望。

“司屹,你爸妈早早离世,知愉是你一手拉扯着长大的,她从小就懂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就是怕你担心。我原本以为你这个做哥哥的会体谅妹妹,可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知愉这孩子心地善良,为了一个外人你这么伤害她,聿然,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裴聿然和江司屹的脸色,慢慢灰败了下来。

细雨纷纷洒洒飘落,祭拜的人来来去去,天色渐沉。

两个人依然不肯离去,看着被定格在墓碑上的那张脸,俱是一阵恍惚。

这张照片还是江知愉十八岁那年,他们亲手给她拍的成年照。

那时候,江司屹的事业蒸蒸日上,小情侣的感情正浓。

三个人搬进了新的别墅里,期翼着触手可及的幸福未来。

他们以为一切苦难都已经结束,往后余生都将一番顺遂。

却不想,才过去几年,一切都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而毁掉所有美好的罪魁祸首,恰恰是他们自己!

如果他们能坚定不移地站在江知愉这边,如果他们能多点耐心去查明真相,如果他们多关心关心她……

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

那些说不完的抱歉,和无尽的愧疚,都将积蓄在他们心中。

成为他们永远无法释怀的隐痛。

<br>第十五章

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第七天,苏之宁就被折磨得快要精神失常了。

她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次一醒来就要面对满屋子人的折磨。

这群精神病会把馊了的饭强行灌进她嘴里,会故意扯着她的头往墙上撞,会拿小石片割她的手……

大伤掩小伤,新伤覆旧伤,连脸上都被烫出了无数水泡。

看着镜子里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苏之宁已然到了崩溃边缘。

她趁着房间里的人都睡了,蹑手蹑脚跑到门口敲门呼救。

可无论是医护还是工作人员,都像看不见一样漠视。

在这里,没有人会去理疯子的求救的。

尤其是一个被上面交代过,要重点关照的疯子。

所以哪怕苏之宁喊到喉咙都要冒烟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后,她也心灰意冷了,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变得通红,被疲惫和绝望所笼罩。

天气寒冷,露在腿脚很快就冻得发紫,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流出脓液。

她听着楼上渐次响起的脚步声,刚熄灭的惊恐神色死灰复燃。

醒了,都醒了,噩梦又要降临了!

苏之宁蜷缩在角落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她最惶恐之时,两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那两张熟悉的脸,抱着他们的腿,哇地一下就哭出声了。

“我知错了,司屹哥哥,聿然哥哥,我不该害江小姐的。我向你们保证,这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看在我救过你们的份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明天就离开沪城,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我发誓!”

再看到苏之宁,两个人只觉得面目可憎。

江司屹抬起腿,狠狠踢了她一脚,不留分毫情面。

裴聿然看向她的眼神,比腊月寒霜还要冰冷。

他拿出一把钥匙在手里掂量着,声音冷漠至极。

“想走?好,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说实话,我们就把钥匙给你。如果有一句假话,那你就留在这儿养老吧。”

听见这话,苏之宁心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连忙表态。

“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你们放过我。”

“我们对你仁至义尽,你为什么要挑拨我们和知愉的感情?”

苏之宁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撒谎。

可看到那两道要吃人的目光后,她不敢再编瞎话,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我,我就是羡慕她有人宠着,我也想像她那样,成为一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大小姐而已。”

就是因为这点私心,害得江知愉惨死!

裴聿然双手握成拳,鼻腔一酸,闭上了眼。

“你要的都得到了,那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陷害她?”

“我只是没有安全感而已,我想证明在你们心里,我比她更重要!每次二选一看到你们护着我,都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也值得被爱的啊!”

一字一句,像冷箭一样刺中了江司屹和裴聿然的心。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成了他们永远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让他们再无法保持冷静。

在失态之前,他们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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