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世纪末和公元前1世纪初,汉武帝先后用了两个十年对匈奴穷追猛打,深入穷追。
很多酸腐人,不能全面了解汉武帝时代的对匈奴作战的全貌,只是片面的看到了汉武帝为打击匈奴所付出的代价,同时又出于虚伪的圣母情结对汉武帝的功业视而不见,将汉武帝时代无数英雄和人民群众付出巨大牺牲所做出的功在千秋、震古烁今的事业一概斥之为汉武帝的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这种想法,很反动。
匈奴人,也叫胡人,在很长的时间内是汉朝周边最为强大的少数民族。除了与中国争雄,匈奴对周边其他民族也形成了绝对的军事优势。经冒顿、老上两代单于的几次打击和追杀,大月氏人被赶走,匈奴控制了河西走廊;在西域,匈奴设立僮仆都尉奴役和剥削诸国;在大兴安岭附近,匈奴击败了东胡;在长城附近,胡人楼烦部、白羊部被征服;在蒙古西北,突厥语民族的先民丁零也被征服。匈奴残酷剥削各仆从国,要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于是,匈奴俨然在蒙古高原上建立了一个原始的可以称之为汗国的原始政体。凭借如此实力,匈奴牢牢把握着汉匈双边关系的主动权。
汉初,由于几百年的战争,民生多艰,国力薄弱。甚至于汉高祖本人的车驾,都一度找不到四匹相同颜色的马。而同时的匈奴呢?它们可以做到“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就是西路军全是白马,东路军全是青马,北路军全是黑马,南路军全是红马。在汉高祖平定韩王信、陈豨等北方异姓诸侯旷日持久的内战中,匈奴积极卷入其中,给北方带来了深重的灾害,并且发生了一个史称白登之围的小插曲。当时,汉高祖亲帅的少量先头部队追击匈奴,脱离了主力部队,结果被匈奴大军包围。突围后,为了攘外必先安内,汉朝实施了和亲政策。此后,汉惠帝、汉文帝、汉景帝三朝及吕后时期共五十多年,和亲政策发挥了作用。但是,边境摩擦不断,在汉文帝时甚至有过两次匈奴大规模入侵。
等到汉武帝的时候,中国的国力恢复并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反击并且征服匈奴已经势在必行。
先看一下汉武帝对匈奴作战的大体框架。可以分为两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是十年,各自包括数次大规模会战,中间休战大约二十年。公元前2世纪末是第一个阶段,以卫青、霍去病反击匈奴为主,公元前1世纪初是第二个阶段,以李广利远征匈奴为主。
在汉武帝继位的第十三年,元朔元年,前128年,汉朝反击匈奴的大战终于爆发,龙城一战,卫青重创匈奴。此后从元朔元年到元朔六年,从元狩元年到元狩四年,经过河南之战、河西之战、漠北之战等三大战略决战及其它侧翼作战,汉朝沉重打击了匈奴。身心都遭受重大摧残的匈奴从此无力与汉朝争雄。在汉朝降将赵信的主导下,冒顿单于的孙子,伊稚斜单于放弃了漠南的内蒙古,退守漠北的外蒙古。
于是,北方局面得到彻底扭转,汉武帝从容不迫的征服南越、东越、西南夷、羌族和朝鲜,开通西域,一举奠定了中国今日版图的根基。这些年里,汉武帝西征大宛,屯田西域,治黄河,封泰山,修长城,祭黄帝陵,巡幸天下十多次,游遍五湖四海,带领中国步入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大盛世。中间元封元年,汉武帝亲出长城来到河套平原,派郭吉对乌维单于说:“单于能战,天子自将边待,不能,亟来臣服!”当时,汉武帝勒兵十八万骑,旌旗千余里,威震天下,直接吓尿匈奴,深藏不出。
公元前99年,天汉二年,也就是苏武被匈奴扣留的下一年,汉匈第二阶段的大战开打,又打了十年。贰师将军李广利三率主力出兵,战绩很一般,但是,几路偏师都打的不错。从总体看,这几次交手都打成了消耗战。
但是,与第一阶段的十年有本质的不同,第一阶段的十年,主要围绕长城内外打的,属积极防御,但第二阶段这十年,汉军是直捣天山或者外蒙古,都是汉朝去侵略匈奴,匈奴的损失比第一阶段更大,毕竟胡兵五当汉兵一,在自家的地盘上同强敌拼人头,搞焦土抗战,匈奴遭受了巨大的人员财产损失,并丧失了在蒙古高原的宗主权,西方的乌孙、东方的乌桓、北方的丁零都背叛匈奴,纷纷在背后捅刀子,连西域南疆各城邦也都开始倒向汉朝。匈奴内部也开始频繁的内乱,逐渐变得“内斗内行,外斗外行”。那时,别说汉朝,就是一场寒潮,匈奴都承受不起了。
以上就是汉武帝对匈奴作战的大体框架。
有人说,汉武帝打匈奴是先胜后败,卫青、霍去病是打赢了,但李广利打输了,所以汉武帝的政策是下策。其实不然,李广利主持的对匈奴作战虽然不漂亮,但对匈奴的破坏性很大,卫青霍去病时代是攻防互换,李广利是入侵匈奴。虽然李广利最终战败投降匈奴,乃至于狐鹿姑单于扬眉吐气般喊出了“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的口号,但这纯属打肿脸充胖子。一年后,就是李广利被匈奴杀害后的那个冬天,一场大雪就撕去了匈奴的遮羞布,这场大雪几乎毁灭了已经无力折腾的匈奴。从此以后,在汉人卫律的主导下,匈奴方面开始有了希望和亲的愿望,注意,汉初的和亲是汉朝有求于匈奴,此时,是匈奴有求于汉朝,双方的地位彻底逆转了。十余年后,汉宣帝初年,汉朝发五路大军出塞讨伐匈奴,匈奴损失惨重,被砍了四万多颗脑袋,各类牲畜损失八十多万头。此后,匈奴基本就完了,不久陷入大分裂,最后是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手足相残。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都抢着向汉朝称臣,匈奴已经到了“事汉则安存,不事汉则危亡”的地步了。最终,还是呼韩邪单于尺度大,他亲自跑到长安向汉宣帝正式称臣,这是匈奴单于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朝觐汉朝皇帝,是前所未有的盛事。于是,汉宣帝派了一万多大军,保护和扶持呼韩邪单于,并且支援了大量的战马和粮食。郅支单于心里气不过,断绝臣属关系,并杀了汉朝使臣谷吉。郅支单于不敢留下,一路流亡最后跑到了哈萨克的康居。汉元帝建昭三年,甘延寿和陈汤从西域带兵追至,杀了郅支单于,并留下一句话,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在汉朝的支持下,呼韩邪单于统一了匈奴,并且彻底臣服于汉朝。西汉与匈奴之间再无战争,匈奴对西汉的臣服一直持续到最后。而这一切,其根源在汉武帝对匈奴的两期作战,汉武帝用了十年打倒匈奴,又用了十年打残匈奴,这才有了汉宣帝时,匈奴跪地称臣。
有人认为,汉武帝对匈奴作战,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汉朝付出了沉重的经济代价,致使文景之治的全部成果毁于一旦,一夜回到解放前。其实不然。
汉武帝对匈奴的作战,确实死了很多人,花了很多钱,但汉朝国力是越打越强。死了很多人不假,如此战争,不打个“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不可能的。这就要取决于怎么平衡这个问题了,是选择继续屈辱的送出女人换取一夕半宿的和平,还是选择夺过鞭子抽敌人?
虽然大战不停,但是汉朝人口在汉武帝时期超过了5000万,等再次达到这一峰值要等到盛唐时期了。同时,汉族人口的分布也得到扩张,汉武帝把大量的在华北地区饱受水旱之苦的灾民迁徙到了新征服的朔方和河西走廊,实现了汉民族的一次大扩张。
至于经济问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自古如此。从《史记·平准书》《汉书·食货志》等材料中,可以看到,在汉匈大战的那些年,汉朝的财政压力非常大,一直缺钱,文景之治那点家底根本不够用的。除了匈奴问题,黄河治理、城市建设、水利设施建设、西南夷道路开通、东瓯闽越问题、东北问题,都需要花很多钱,有时甚至到了西南夷交通建设、东北开发和朔方城建只能二选一的地步。汉武帝为此一度频繁试验各种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甚至鼓励人们学习卜式慷慨解囊。卜式是个白手起家的有钱人,多次为国家捐款。
汉朝很快就找对了方式方法。政府虽然没钱,但是社会贫富差距悬殊,过分有钱的人太多了。汉武帝用了几个狠人,包括公孙弘、张汤、孔仅、东郭咸阳、桑弘羊、杨可等,若干酷吏得到重用,同时放出几个大招,包括五铢钱、盐铁官营、平准法、均输法、算缗告缗等等,极大的增加了财政收入,并且沉重打击了剥削阶级。
很多人对汉武帝的经济政策颇有攻击,认为这破坏了法制,侵害了人权。确实有这方面的情况,但没必要上纲上线。所谓任用酷吏,其实是加强法制建设,这些酷吏虽然各有缺点,而且都敢于杀人,但他们杀的多是土豪劣绅、地主恶霸,这是打黑除恶、除恶务尽,是对文景时代无为而治、法制严重缺位、黑恶势力猖獗进行纠偏,可能有点矫枉过正。五铢钱,就是加强货币管理,打击制造和销售伪钞的,请注意,那些有实力私铸货币的都是掌握铜矿的人,都是家里有矿的,都是通过制造假币剥夺民脂民膏、扰乱经济秩序的人。当然,或许罪不至死,但汉武帝对这些人大开杀戒了。所谓盐铁官营,就是发展公有制经济,将关系国计民生的关键行业掌握在国家手里。所谓平准法就是宏观调控,稳定物价,打击投机倒把和囤积居奇。所谓均输法,也是宏观调控,加强各地资源的统一调度,充分利用供需关系和比较优势理论,发展物流,加强资源的跨区域流动和战略储备。算缗,就是征收财产税、车船税等,税率也不高,二缗抽一算(5-10%之间),小规模纳税人还有优惠,税率减半,比较变态的告缗是对算缗的一种保障措施。
另外,汉武帝大力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特别是推广了赵过总结出的代田法等先进农业技术。汉武帝一朝对黄河的治理是治标不治本,真正治本还要等到汉成帝时代王延世治水和东汉初年王景治水。
所以,汉武帝的经济政策并不失败,而且很科学,很超前,很全面,很综合,放在今天都很有参考和学习价值。汉武帝沉重打击了那些侵吞民脂民膏、食人而肥的剥削阶级,将钱从剥削阶级的个人腰包中转移到了国家的国库中。经过汉武帝的这一通折腾,出现了“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的奇妙正反馈现象。
这些经济政策,在汉武帝之后,基本没有大的变化,主体部分始终得到坚持,除汉昭帝于盐铁会议后放弃了酒的专营,汉元帝短暂放弃过盐铁官营但三年后随即恢复。这些政策两次成功实践。第一次是在汉武帝第一阶段的10年战后,逐渐摸索出一套政策,使得国力迅速恢复。第二次是在第二阶段的10年战后,这一阶段的损失要大的多,汉武帝对匈奴停战,国力迅速恢复,不过,没多久汉武帝就驾崩了,主要的恢复和政策实施是由汉昭帝一朝霍光主导的,但其政策与汉武帝的政策并无本质区别,最终,到了汉宣帝时代,西汉迎来鼎盛。
很多人赞美丝绸之路,却极力抨击汉武帝和李广利对大宛国的那场远征,可是,要知道,正是这场远征让西域国家知道了汉朝的力量,才肯通过丝绸之路来与汉朝互联互通,繁荣的丝绸之路是李广利打出来的,不是凭空从天而降的。评价汉武帝的政策一定要综合全面的评价,评价很多有争议的人物,都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