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撕咬云朵，

黑夜揉抓白昼。

混沌不凿无象，

便云西下夕阳。

            ——杨梦玦

Volume 1.leap to my own death.

李钺站在了天台上，他腿在颤抖，颤抖频率约等于风速。

他觉得无力。

自从毕业后，他失去了一切引以为傲的资本。他在学校的时候，可谓是名噪一时。他通晓物理化学，计算机用得是相当熟练。他对经史子集也有一定了解，野球场和辩论赛上尽是他的拥趸。除此之外，也是一表人才，虽说个头小点。杨昶说过一句形容他的话:貌比潘安当如此，不向何晏差毫分。

话虽如此，可出了学校，可就没有什么让他骄傲的事情了。

一个字总结:穷。

穷则思变。

李钺找了好几份工作，可对于一个刚毕业的人来说，所有的企业在商战上视同仇雠分外眼红的同时，在这一方面达成了一致，给的工资少，工时多，这是没错的。

美其名曰:“磨练。”

变哪儿都一样。

他刚工作的时候，工资低，但是干劲十足，有时候还努力加班到深夜。

更难能可贵的是从来不抱怨不嫌苦不发朋友圈。

就如同上学时候，发朋友圈说自己多努力的，一般学习没一个好的。此话适用人群:有一个算一个。

他以为升职加薪有望，可是现实仿佛捧起了他的脸，然后猛然一个大嘴巴子。

部门经理齐勇是一个鸡贼的人。他坚持自己的工作理念是胡萝卜加大棒。

啥是胡萝卜加大棒?就是自己啃着胡萝卜，然后用大棒鞭策下属。

李钺正好在这个部门里工作，本来齐勇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干劲足，能力强。可是一次上级对部门的访问，让齐勇恨极了李钺。

有一次，上级领导视察该部门，齐勇一一介绍了部门的人员与业绩和组织规划。本该寒暄两句就奔向饭局了，可谁想到，上级似乎对李钺产生了很强的兴趣，又是嘘寒，又是问暖。齐勇虽说平时小心谨慎，可是如今这个场面在他眼里和以前的场面过于不同。齐勇不善言辞，虽说本事还算可以，可是满嘴山西普通话总是让人觉得水平有待加强;长相也是不那么尽如人意，论及言语谈吐与气质，李钺太亮眼了。以前齐勇总是以李钺在自己部门而面上有光，可现在李钺在人家大领导面前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齐勇想起了自己工作时间也不短了，还未见大起色，一想起李钺，齐勇就不自觉愠怒。

“我是领导还是李钺是领导?！”

从此，齐勇对李钺不咸不淡，这“揣摩上意”可是很多办公室人群的特长，于是经常就有人在齐勇面前委婉地说起李钺的坏话。每次齐勇都会借着这些话做些文章，大肆批评李钺。

本来李钺还反思己过，可是如今的情形，是个木头也入味儿了。

李钺想起了当年读过的《庄子》:

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他觉得不值，为自己不值。他自想着:当年的大才子，如今却是此番风景。当年那些人恐怕会耻笑我吧！可是我如鹓鶵，却也无力食练食而寝北海，我在出租屋里住，吃食堂和外卖。哪怕有人之腐鼠，却也不得不食。

李钺能看懂星球转动、能看懂四海八方、能看懂二十四史、就是摸不清一地鸡毛。

人都说读书读多了人就变了，尊严和体面看得甚过生死。

本来就该是一地鸡毛。

Volume 2.Does Santa exist?

这样的日子，李钺过够了。

但是彼时距离他的双腿在天台颤抖还要过一段日子。

李钺想到了竹宁毁而无改其节。

那索性辞职吧，世界这么大。

世界这么大，哪都需要钱。就如同古时候，穷书生是没钱娶妻的，所以他们经常写天仙下凡，狐精娇媚。就比如说有一个叫徐霞客的，人家家境优渥，于是旅行，写《徐霞客游记》，玩的就是一个刺激。可是唐伯虎在科举考试时候正是因为徐霞客的爷爷作弊而受到牵连，一生不得官场志向。人家徐霞客的爷爷就不在乎，人家有钱。

再远的远方也得有小卖店，蹦个迪喝个酒也得有钱。

李钺一想，算了，在哪都一样，于是计划辞职一事无果。

俗话说:“你不找事儿，事儿却找你。”比蚂蚁花呗更有规律，可事儿永远不会提前叫你准备。

单位到了年终评职称的时候。

由于李钺认真工作、辛苦奋斗、爱岗敬业。所以这次主管助理与双倍年终奖当仁不让地被齐勇主管的弟弟齐简收入囊中。

年终晚会上，齐简满面红光的发表了自己的感言:

“感谢领导......”

底下一片掌声，震荡让李钺满脑子疼。

李钺一言不发，上了天台。

李钺站在了天台上，他腿在颤抖，颤抖频率约等于风速。

他觉得无力。

今年年终晚会正好是在平安夜举行，满耳朵都是铃儿响叮当。

“Does Santa exist?”

李钺纵身一跃。

Volume 3.Revenge to those bastards.

李钺感觉周围在静止，自己也在头朝下静止。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老人的笑脸，白胡子，红色衣服红色帽子。

老人问李钺:“孩子，你这是多想不开呀，还跳楼?”

李钺回应:“我孑然一身，又行如僵尸，无意义的赖活着都不如一场好死。”

老人笑答:“你看看人家半泽直树，不比你惨，你看看人家是咋活着的！还有......”

李钺未等老人说完，就怒吼着:“半泽直树人家成功，妻子的原因很大！我出了学校，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老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咋跟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小弟弟说，老人今天为了开导他，都得加班送小朋友礼物。

老人一想，索性送李钺点啥吧，这孩子一生不可怜，可就像穿着一条法国贵族的紧体裤，看着体面，步步卡蛋。

老人露出了东西方小朋友都喜欢的笑容，对李钺说:“我送你个礼物，你以后每次想求助我，你就从天台跳下，我自会给你你要的东西。你现在要什么?告诉我。”

李钺也不那么难受了，语气尽是玩笑道:“您让我先上去。”

李钺发现自己正在天台颤抖，频率约等于风。

李钺听着满城的铃儿响叮当，看看天上，对着雾霾问道:“你是Santa吗?”

他听见了雾霾里的传来的一串笑声。

李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下了楼，走在街头，他还哼着歌点了颗烟，便走边抽，抽完以后一烟头戳在了宣传标语栏里。

“烟头不落地，洗俺更美丽。”

烟头正卡在标语上。

李钺还调侃着:“看看，没落地。”

有个路过的车主，看不惯了，于是摇下车窗，让李钺有点素质。

李钺也不恼不答话，转身回到天台，纵身一跃。

“Santa，我要一特斯拉！”

“咋不要兰博基尼呢?”

“绿牌儿车环保！”

李钺一路听着电台里节目“叶姐有点话儿”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小家。

虽然叶姐在电台里损人损了一路，可李钺心里的阴霾被一扫而光，根本就没在意，甚至还找到了笑点笑了起来。

第二天，李钺辞了职。报告上就一句话:感谢齐勇，托您的福，雅您的思，在下异常快活。

李钺本想找老人，要老人处死齐家二人，可转念一想，自己毕竟还很善良，于是就在辞呈上损了齐勇一句，点到为止吧。

李钺找老人第二件事:有花不完的钱。

于是李钺也日日杯中有酒、怀中有佳人，住的别墅也很大，雅马哈的钢琴放厕所里都显得钢琴很孤独。

李钺家里雇了二十多个厨子，李钺爱吃油泼面，于是这二十个大厨分别干着:揉面、榨油、醒面、搓条、煮面、捞面、过水、切葱、剁蒜、择辣椒籽儿、炒酱、煸香、浇油等“庞杂”的工作。

有个大厨挺不满，嘟囔着:“我搁东北你打听打听，那锅包又烧的一绝，你让我只给面条过水也太屈才了吧。”

另一个大厨更不满，说道:“好了，侬就知足吧，阿拉还不是切葱呢......”

这样的日子，李钺日复一日，就差没找所有武打明星拍一个武侠电影了。

Volume 4.Bored to live.

这样的日子，李钺日复一日。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富贵也是。

他自从有了钱以后，就不喜欢看书弹琴弄那些雅致的东西了，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钱该咋花。

你让以前的农民伯伯当皇上，也不过是土豆子随便造;皇帝出个宫，东宫娘娘卷饼、西宫娘娘烫葱。

想象力的关系。

老人帮他满足了拥有的快感，可是拥有也有很多种，比如多样的使用和数字的堆叠。

同样的机会给予你，可能你会有不同的选择。

如果有了无数的钱，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花到想象力的尽头，满足所有梦想?从这一点上说，李钺早已达成。

什么是生而无憾?你是愿意做一个清高遗世而独立的人?还是有钱人?

李钺读了这么多书，懂这么多东西，当然选有钱。因为钱能买书。

可是买再多书，不看等于纸，所以李钺极为难受。难受于对自己读不下书又不会花钱的状态。

这种矫情，让一个因柴米油盐而发愁的主妇听见，一定会拿大勺敲李钺。

各家冷暖。

别说李钺了，好多煤老板家的孩子为啥自杀?没意思，花钱没意思，人间不值得。

李钺也有了这种想法。

一生该有的都有了，没啥好继续索取的了。

李钺仿佛做好了准备。

他去了天台。

他说出了最后一个心愿。

“Santa,让我这次跳楼成功吧，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很开心了。”

“开心为什么要死呢?”

“因为无聊。”开心成了常态，显得开心也很无聊。

“李钺啊，我骗了你。”

Chapter5.Karma.

李钺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自己，周围的歌曲还是铃儿响叮当。

路旁抽烟的人看着他，一烟头戳在了标语上。

旁边开着特斯拉的车主摇下车窗，叹了口气，不停在说:可惜。

一个东北大哥也说着:“你看看这小兄弟，才多大呀，这是被事儿逼死了，唉！”

很多路过的孩子开开心心地被妈妈蒙上了眼睛走过。

铃儿响叮当的乐曲还在响着。

李钺对老人说:“你说过，我上天台，你满足我！”

老人回道:“你不是自己最后也求死了吗?”

李钺大喊:“那不一样，我这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你满足了我什么愿望?”

老人缓缓开口:“我让你做了一个好梦，你的死亡前意识比所有人都长，都美。”

李钺停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是Santa老人吗？”

老人还是那副开开心心的表情。

“不，我是阴曹地府十殿阎罗的泰山王。”

“李钺，你是我来阳间游玩遇见的第一个人，我们也算有缘，望乡台历历万乡，你都看遍了。马上就到奈何桥了，你来生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帮你。”

“我希望没有来生。”李钺很认真。

“从这走的都希望没有来生。”泰山王也很认真。

李钺说:“那还是让我来生成为一个蝴蝶吧。”说完，突然就笑了起来。

泰山王也笑了，说道:“那我一定让你夜夜都有梦，梦里的你叫庄周。”

李钺向奈何桥走去。

后记:

有一位年轻人站在了天台上，他腿在颤抖，颤抖频率约等于风速。

一只蝴蝶在扇动翅膀，仿佛看着年轻人。据说这只蝴蝶天天在天台上歇脚。

今天是春节了吧，整条街上都是《新年好》歌曲。

嗖嗖两声，街上的商铺放起了礼花，很美。

“新年快乐！”

啪！

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