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风终于明白,原来世间没有无情人。
一、
大周, 天授元年,神都洛阳。
金翎捕头林东风不再如往日一样百无聊赖地擦着他的佩刀,钦天卫的清闲,已经跟不上这朝廷更迭的年岁。
这一年武后自立为帝,宣布改唐为周,定洛阳为“神都”,排异己,诛老臣……纵使平凡人的日子过的春和景明,一时间江湖也好,朝挺也罢,也都是风起云涌,血流成河。而这些林东风都不关心,反正有案子就办,没有案子就过几天自在日子,谁让他们一出手就干的事灭人家满门的事呢?
“谁家一夜朱门户,谁家一朝见黄泉?”,林东风哼着前日从街上听来的小调,不时向远处眺望着。
直到一辆马车走进南城门,在教坊周围融入了一片翠色里,他才觉得酷热难忍,一抬头,早已日上中天。
林东风纵身跃下二层楼高的树,抹了把头上的热汗,火急火燎地上马朝钦天卫奔去。
二、
陈望还蹲在门槛上纳闷,今天谁去大理寺领的旨,简直比乌龟都慢。自从武后即位,顶头上司变成了“人间酷吏”来大人,杀人灭口的事情他们便做的更多了,他掰了掰手指,这个月未出一旬就杀了三家。
“万一来大人一个不开心,再把钦天卫也顺便屠了换一批?”想到喜怒无常的大人素来只喜欢无心无情的人,陈望就更有一种杞人忧天之感,他这样满手鲜血却要初一十五去庙里拜佛的人,恐怕是头一个去死的。
陈望算是钦天卫里的少年人,二十出头便风生水起的同早他摸爬滚打四年的林东风平起平坐,底下人无一不羡慕他,他倒也能和这些亡命之徒没大没小的打成一片,只有林东风和来俊臣这种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才能让他害怕。
一骑扬尘而至,陈望非常克制地笑了一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东风难得体贴地没骂他没正形,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有大案了。
陈望跟着火急火燎的林东风进了内室,其实无非又是哪个江湖帮派要反,密谋要杀圣上,限他们几日之内处理干净之类的。陈望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却仍然勉强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毕竟是大哥说话,要好好听。
其实这回也有点不一样,这个帮派四年前就行刺失败过惨遭围剿,四年后竟然敢迎着武后登基再来一次刺杀,也是帮人才,可惜缺点心眼。
林东风把密旨仔细卷好,看了一眼窗外的日晷,转身从卷海里抽出一卷旧卷,嘱咐陈望仔细着计划,又急匆匆地去大理寺交旨去了。
陈望回忆着刚才林东风点评这刺客的那几句“目盲却貌美”、“武功上佳”之类的话,心里一动。
如真有如此佳人,何不见一见先?
三、
这一天离南城门不远的一家花红柳绿的教坊里,金翎捕头陈望人生二十年头一回进这种极乐之地,挥金似水,阔的令人咂舌。
徐娘半老的老鸨一扭一扭地朝贵客走来,陈望却头也不抬,翻身卧在大堂里摆设用的金玉枝的凉榻上,十分纨绔地吩咐道:“清场,带你家的花魁来。”
老鸨不知这又是哪路豪右子弟,小眼珠左右转了几下,见到扔在她脚下的雪花银,哧哧一乐,赶忙吩咐了丫鬟,捡了钱扭着腰走了。
清了场的教坊十分安静。
见到花魁秦染的第一眼,陈望硬铮铮的心弦便被无声无息地拨动了好几个来回。
平时聊骚酒肆姑娘的话都被他忘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美的惊为天人。
陈望不禁心想,这等女子若是倒霉跟了林东风那样的人,指不定还要倒多少霉。
可惜秦染就是倒霉的,陈望已经埋伏好了人抓她,谁叫她非要去刺杀皇帝呢?
一曲刚终,陈望便喊停要走,秦染抬头看了他一眼,空洞的眼神在长而带翘的眼角里无端扫出一股清冷气,让陈望从惊艳中一瞬间清醒过来,“难道天下的杀手都是一类人?怎么连瞎子眼神都和东风兄一样的冷冰冰?”。
陈望拍拍袍子离去,只听得耳畔有利器向他后颈射来,他矫捷地躲开,翻身将一把飞刀夹在指尖,秀气修长的眉目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染。
“飞刀盟秦染?”他说,“钦天卫办案,走一趟。”
秦染对他印象深刻不是没有原因的,对面那人得意洋洋的姿态分明是在叫狗。
四、
即使视死如归如秦染,面对大理寺大牢时,也仿佛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潮湿黏腻的血腥气将她的五官冻成了冰,她冻成冰的脸上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挣开狱卒的手,视死如归地直视林东风:“朝廷狗贼,草菅人命,你不得好死--”
林东风刚要惯常的带她见识一下大理寺十八道酷刑,冷不防被人这么一骂,瞬间怒火中烧。
这位目盲的少帮主想来不大可能会察言观色,反正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林东风快要压不住的怒火,还在骂个不停。
陈望见状,忙敲了敲桌子,提示林东风不要误了计划。
秦染没能如愿以偿的去死,背上挨了一道鞭子的她被押在静如坟墓的地牢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黑天白夜。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刀剑交错的摩擦声,一个人孤身杀进了地牢。
来人费力地将牢门机关拧到底,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呀”声,石门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呻吟,秦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陡然起了一片,一股她最不愿意闻到的血的腥味自从她脑门,她紧紧闭上眼睛,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剑光一闪,身上的铁链被一把削铁如泥的剑应声斩断。
那人背起秦染,二人趁着夜色逃离了。
五、
洛阳郊外的月色朦胧而皎洁,照的山间平白多出几分清明,月光与树影一明一暗地蜿蜒出一条简明的小路来。
那人说他叫陈望,以月满之望为名。曾经受恩于已故的秦老帮主,所以来搭救秦染,还断断续续讲了一些对朝廷的痛恶和对飞刀盟的敬慕。
痛恶吗?飞刀盟都是痛恶朝廷的人。
其实秦染心里明白,天下这些事不是一碗水端平的,放眼九州,东西千里,南北不同,更何况各村各户各家各事?纵使朝廷重民爱人,皇帝清明圣贤,只要谁家的小孩被劫道拐卖了,那朝廷便是对不起人的。更何况哪有这样的太平盛世?所谓朝廷与江湖,也不过是权利纷争,由不得她这等庶民评说。
秦染苦笑,若是爹在,又该骂她了。
秦染累了,俯身对陈望说:“大侠既然说已备马,那明天就此别过。飞刀盟乃刀尖舔血的地方,大侠还是不要去了。”
陈望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朝廷的灭门之仇我一定要报,恳请姑娘不嫌弃,再说一路也有个照应。”
“原来是一路人啊,”秦染想着,眼梢露出了一些无奈与同情。
六、
在向北的路上行了一天,遇上了一场追杀,秦染险些又送了命,估计欠陈望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二人走到一个小镇,正好赶上集市,而天色尚早,陈望便兴致勃勃的拉着秦染一顿乱逛,一边走马观花的看着各种小摊上的物件,一边用一种棒槌似的直白修辞给秦染描述。
秦染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却不时他逗的嘿嘿直乐。
“那是玉碾子”,她娇笑着捶了他一下,“才不是捣蒜的。”
“姑娘若喜欢,买来捣蒜也不是不可以。”
以前,林东风总是调侃陈望见一个女子喜欢一个,对谁都一见钟情,他自己也以为这辈子满手鲜血,对谁都不会愿意付那一颗真心。
事实上也是如此,自从进了钦天卫接了第一件案子时,自从一起长大的伙伴被同僚一刀斩首时,他就不再敢对谁有过感情了。可是自从那天遇上她后,陈望觉得如果这辈子都能和她过日子的话,哪怕清贫一生,庸庸碌碌,也已经比什么都强了。陈望明白这是奢望,他甚至动了反抗命运的念头,他想抛下一切,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忽然下雨了,陈望一边感慨小镇有小镇的好,没有那么男女之间刻板的礼数,一边买了一把油纸伞给秦染撑着,而秦染也不怕这些,斜了一下,躲进了伞里。
搁在她这,陈望开朗活泼的像个少年,虽然有时候油嘴滑舌了些,但挡不住本质是一个老实善良又向往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抛开各自利益不谈,也许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
而秦染搁在以往,这种会说让人恼羞成怒的滑头话的人一定会被她一眼瞪出去,其实就算她想,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
就连曾经的那个人也从没给她如此安心自在的感觉。
江湖里,忽然有他。
江湖里,也忽然有她。
大概他们俩都想过,老天爷是会开恩的。
可惜老天爷喜欢开玩笑。
七、
暗处,林东风默默注视着打情骂俏的二人,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他稳了稳情绪,说道:“来大人有令,金翎捕头陈望勾结乱党,劫持大牢,蓄意谋反!现革其职--”
四下的伏兵们心情凝重。
“杀之。”
林东风哽咽的挤出两个字。
刚出小镇的陈望在心里怒骂老天爷,自己昔日的同僚居然全都视他为敌人,而且一个个铁了心要自己的命,“这他妈的林东风搞什么鬼!追杀的戏不是演完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激战里,陈望压低了声音怒斥手下,而下属的刀仍然狠狠的劈向他的脖子。
“勾结乱党,暗算兄弟,谁他妈跟你是一伙的!”,下属一刀被挡,翻身要劈下一刀。
陈望悲愤又迷茫,还想问,冷不防背后空虚,被人砍了一刀。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怯懦的声音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兄弟们啊,他们没想要你们命......”
陈望一怔,一些话忽然卡在喉咙里欲说不出,而身后的声音却随着飞刀没颈的声音,永远的安静了下去。
秦染摸出飞刀,角度阴损地杀掉了他周围的官兵,又同四五个精锐拼命周旋。
有些话,还是烂在死人心里比较好。
只可惜敌众我寡,没多久,二人便被重重围着,像两匹孤狼,背靠背地各怀心事的做着最后的搏命,四周的官兵纷纷从背后掏出弩箭,准备将二人射成筛子。
就在这时,一排飞刀骤然横空而出,在空中凝成一道残影,破空发出了一道嘶哑的尖啸,官兵们未及慌乱,已经被全数杀尽。
其中一把刀却气势未减,险些射中陈望面门,他侧身一躲,那把刀继续破空飞驰,凄厉怨恨如暴雨时划破天际的闪电。
陈望猛一扭头,却看见秦染也同样震惊,她弯腰拔出尸体上的一刀,摸了摸,:“不是我的人。”
“那得赶快走!”陈望如一只受惊的野兽,抄起两把能用的刀,拖着秦染一路狂奔离去。
八、
白天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以乌云密布,重重黑云如山般遮住了仅存的一点月光,暴雨倾盆而至,无情的拍打着地上的一切。
陈望将秦染安顿在一座不算太漏雨的破寺庙里,四处寻了些能点火的物件,在角落里点了火堆,嘱咐秦染先休息。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他说,“你先将就着休息,我还有点事,去去就回。”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秦染心里百感交集,她想这辈子执子之手,却此生无法放下手中的刀。
“其实,你不回来才好。”
大雨中的树林此时多了两棵剑拔弩张的树,一棵怒气冲天,另一棵冷漠无情。
陈望的刀架在林东风的脖子上,刀刃紧紧贴着他的领子,仿佛再一用力便会血喷三尺。而林东风毫不在意,任面前的愣头青胸中怒气与悲愤沸反盈天。
此时的陈望诸多恩怨情仇夹杂在一起,那样子怕是天王老子挡在眼前,也拦不住他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可那毕竟是被他当作兄长的人...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与无奈。
林东风抓住这一空档,笑盈盈地抬手将锋刃掰离了几分,一如既往的缓缓开口,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却比这倾盆大雨更重的砸在陈望的心上。
“你我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把刀,有些事本就轮不到我们来决定。”
林东风转身离去,留下陈望失了魂一般伫立在原地。
时间仿佛又回到陈望刚踏入钦天卫的第一天,也是倾盆的大雨,也是满手的鲜血,也是这个冷酷的人,如诵经传道一般喃喃低语:“从今天起,你们便只需记住两件事,一是无情,二是忠君。”
无情人才是最好的刀。
九、
陈望狼狈的回到破庙,在墙角的火堆旁颓然蹲下,手中紧握一把被雨水冲洗的雪亮的刀。
这个湿漉漉的杀手泪眼模糊,凄然一笑,站起身,持刀对准墙壁,狠狠的想把它折断。
他想不握刀了,想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他终于明白林东风的意思。
世上灾祸千万种,情劫病入膏肓,心事无药可救。人生两字,他这种人想要却不得,拥有却失去。
手中的刀仍然雪亮的讥讽着主人,他不以为意,苍凉的白光映照出一张苍凉的脸,陈望只想对面前同病相怜的女子说一句。
“不握刀了。”
十、
林东风站在飞刀盟的大堂下,贪婪的打量这四年未归的故地。四年苦等,四年效忠,林东风终于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一刻他甚至忘记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
杀陈望,他便能祸水东引,以邻为壑,钦天卫一定能在这新朝庭里风生水起。没人再敢弹劾他们目无天理,他会是皇帝手下的一把新刀,锋芒毕露。
至于飞刀盟?他想了想,留着给自己一条后路,到时候就算来俊臣想除掉他,也不能将他怎样。
“已经派人去接应少帮主了,你这次做的很不错,林东风。”高座上垂垂老矣的长老像表扬猎狗一样评价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武器,却没发现武器早已不是他们的。
“你和小染四年未见,等她回来去见见吧。”
林东风这才想起,自己心里还有个人。
十一、
陈望被蒙着眼五花大绑在一个为他挖好了的坑里,面前的人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冷冷的气息。
一个女子上前扯下蒙眼布,陈望无奈的对她笑了笑,秦染没有看他,像是在隐藏自己的愧疚与无奈。
那位大长老吩咐几句便离开了,陈望看了眼秦染手中的刀,闭上了眼睛。
死亡并没有到来,只是一阵风过,身上的麻绳迎刃而解。
秦染苦笑地看着他,低下头,多此一举的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是盲人,也不是我爹亲生的,我爹之前帮我订了门亲事,和...林东风,我没答应,长老让我骗你回来...”
秦染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无伦次的涨红了脸:“你走吧,我不会杀你--”
陈望止不住地大笑了起来,良久,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复明”的秦染,一种喜悦的情绪漫上心头。
他长舒一口气,不像是开玩笑地说:“要不咱们以后生个儿子吧?”
她微微张大嘴巴,一脸错愕。
“当年跟我一个兄弟订了一门娃娃亲,谁生了女儿谁吃亏。当然,要是咱们生了个女儿,也很好。”
秦染撇过头,却似乎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无意间低下头,看见她不拿刀的那只手又习惯性的拧着衣角,他一咬牙,终于壮起胆子握住她的手。
她轻轻抽了抽手,然后就由着他握住。
陈望咧嘴笑着。
不握剑了。
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十二、
劳累多日的林东风闭上眼睛,双手搭在刀上,仿佛有些明白一些事情了,为何老帮主杀人如麻却仍会每年清明对河祭拜?为何来俊臣一人之下却仍喜欢像个老农一样在大理寺种一片油菜?为何陈望本可以富贵一生却仍要和一个摆明了要带他去死的女人死心塌地的上路?
说到底,都是一个字。
林东风想着秦染的脸,摇晃着起身。
他就算不承认,也知道自己有些喜欢她。不喜欢,如何离去四年却仍只惦记这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无情的自己原来会如此的喜欢。
既然喜欢了,还是让她别死在这里吧,林东风睁眼,拿袖口抹了抹刀,起身去找秦染。
十三、
送走了陈望,秦染想着收拾下东西便随他离开。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林东风曾经对她说过,此言最可恨。
可秦染却觉得,此言亦是最可期。
“小师妹这是动情了?我怎么觉得你走了趟江湖,个子高了,翅膀也硬了?”林东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先去了陈望的“埋骨地”,没有一丝血腥气。这个向来不喜不悲的人怅然所失。
他在秦染面前伫立着,堵住她的去路,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她人长大了,心也远了。
秦染忽然福至心灵,转身夺窗而逃。
林东风赶紧上马去追,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念想,既然你们想逃,那就一起去下辈子见吧,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眼看着秦染出了飞刀盟的竹林,林东风怒急攻心,摸出身上还剩的一把飞刀朝秦染射了过去,秦染惨叫一声翻滚落地。
这一刀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直入后心却并不致命。秦染心里明白,林东风没想要她的命,只要不自拔,就不会死。
只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另一边,陈望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策马奔来,却忽然滚落在地。手中马鞭一挥,他箭一般离弦而出。
林东风笑了笑,催马向来人杀去。
十四、
正值盛夏,一片花海被刀剑搅的尘烟四起,鲜红的花瓣漫天飞舞,两人杀招用尽,胜负将分。
一道刀光,陈望闪躲不及,鲜血顺着大腿潺潺流下,他却仍硬生生打飞了林东风的刀,紧接着一脚,被林东风踢飞两丈多远。
他还没死,拄着刀倔强的瞪着居高临下的林东风。
“小鬼,劝你不听。”林东风说,“别总是渴求太多。”
林东风摸出最后一把飞刀,欲结束陈望的性命,不经意间他转头看向秦染。
不远处垂死的秦染,挣扎着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背后的刀,朝林东风射去。
林东风的刀并没有离手,他怔怔地看着秦染站起又倒下,将秦染血脉止住,林东风朝天掷出一枚烽火丸,疲惫的闭上眼睛,任它滑过九重云霄,从北到南,入城后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笔直冲去,撞烂钦天卫大门,大理寺大门,御史房大门。直到撞在了来俊臣机关算尽的眼里,才化为齑粉。
林东风睁开眼,有一行泪流下,却毫无悲苦神色。他朝飞刀盟走去,等待着命运的结束。
天地间仿佛有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血腥气,消散了刀剑影,最终洛阳城外再也不见无情无义金翎袍。
世间终无林东风。
尾声、
一年后
姓陈的客栈掌柜拒绝了今日第十一个客人,洛阳郊的一个小镇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家阔气雅致却从不营业的客栈,上下只有姓陈的年轻掌柜一人打点。
也是奇怪,开门做生意却挑客人,说什么只等一个有缘人。
天上又下起了毛毛雨,姓陈的掌柜蹲在门槛上,顺着门边小乞丐的手指看去,“老板,这是不是你要等的人啊?你就给了“漂亮好看”这个描述,我看这是今年最好看的人了。”
他没有理小乞丐,掏出一块碎银让他买糖吃去。
那是一个下了毛毛雨的天,姓陈的掌柜蹲在门框上,顺着小毛孩的手指,看到有一女子撑伞过桥,姗姗而来。
他站起身,笑容灿烂。
“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不如咱们以后生个儿子可好?”陈望握住秦染不撑伞的那只手,咧嘴笑着。
秦染这次没撇过头,涨红了脸,似乎点了点头。
陈望咧嘴笑着。
不握刀了。
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