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色的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光明便利店，就在离工作地方大概3-4百米的位置，把着街角，24小时营业，黄绿红条纹的招牌，三根灯管中间的不亮。
即便这样，也是午夜里最醒目的。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下班要转到这里喝杯豆浆的习惯。
“欢迎光临！”一推门，自动感应的迎宾女声响起，被杰士邦和绿箭促销货架挡住的售货员头也不抬。正好，我也不愿意和陌生人说话，直接踱到食品区。
每天20点以后，保质期短的货品会8折出售；24点后，会五折，或者买一送一；直到早上4点，新一批食物到达。
今天还剩一杯黑豆浆，捧在手心尚有余温，原价6块的，现在只需3元。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很Q很新鲜的紫菜饭团，肉松炫耀地挤贴在塑料透明的包装纸前，甚至挡住了米饭的身形。可它竟然要5块，和豆浆算套餐的话也要6块，我拿起来看了两次，终于发现紫菜有些破损，说服自己放下了。
还是吃包子吧，素馅韭菜，原来1块一个，现在能买俩了。可能大家嫌吃了有味，或者容易粘牙，每次打开热气腾腾的保温箱，它这层总是满满当当。
我其实也不爱吃。
2
最近有些手紧。
被离职3个月，不能和老家卧床的母亲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关心的还是每月20号3000块钱的汇款是否准时到达。搬出了集体宿舍，地下室没有窗户的四人间都快住不起了。
我却不想找工作。
和老东家的这笔生意，我琢磨了1个月零13天，又做了两个星期的计划，花半个月写了12页风险规避措施，4个备选方案。
现场勘察只能等人家不忙的时候去，黄昏一次，凌晨一次。
最近老东家办公室装修，生意看来要搁置一段时间，但我不想放松，坚持每天工作安排，勘察完都要到光明这里来转转。
“你好！”今天竟然不是录好的欢迎辞，是个甜玉米般好听的声音。花花绿绿包装的货架后面探出一张俏脸，把我吓了一跳。我慌张地回应了一句“你好”，紧走几步躲到了货架旁边。
超市顶棚的四角都有擦得锃亮的大凸镜，尽管有些变形，还是能看得出，收银台换了人，一个唇红齿白的妹子，马尾辫，憨憨的笑。
而镜子里，我的脸红得像猴子拉屎的地方。
3
“先生，今天有活动呢！豆浆包子的套餐再加2元，可以换奶茶和鸡蛋呢！”。
我不瞎，优惠广告都快把保温箱包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只要这些。”你不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是阻挡不了他们强买强卖的冲动。尤其是这个时候，不能和对方有眼神的交流，那些店员都受过销售心理学的培训，普通老百姓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好嘞，总共4元，特价食品请您尽快享用，欢迎下次光临。”我只敢偷偷瞄了一眼对方丰满前胸的工牌。
苏小灿，名字也好听。
原来在店里至少要闲逛个十来分钟才出门，甚至会在有三把高脚椅的休息区吃完了再走，可最近几次都落荒而逃，仿佛没给钱。
隔着停车场和厚厚的玻璃，夜色凝固，让我可以静静地欣赏。
她很爱笑，一乐就亮出两个虎牙，眸子晶莹透亮，自带水纹。没客人的时候，要么低着头捧着书，全神贯注；要么手撑着脸，侧望天空，若有所思。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要不是外面实在是蚊子咬得厉害，怕是看不够呢。
可惜这位苏小灿，不怎么爱动，还不知道身材如何。
4
“您来了！”已经习惯她清脆银铃般的招呼声，我也慢下脚步，迎上笑脸，冲她轻轻点头。
难得还能记住我这样扔在人堆拣不出来的品种，既有些紧张又多了份期待。
“还是老样子？黑豆浆韭菜包子？”她做了个鬼脸，把手边的微波炉打开，托盘上豆浆、包子，还有一颗茶叶蛋，香气袅袅。
“估计您快来了，我自作主张提前准备好。鸡蛋是送的，欢迎品尝。”她头也不抬，自己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小。
我像是危楼的暖气管子，半天没缓过劲来，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她忍不住抬眼看我，才急忙道了谢，说不好意思，辛苦她了。
吃人家的嘴短，没有五分钟，我家住哪里，有几个弟兄，来这座城市多长时间了，和盘托出。
她也一样。
她从小父母双亡，寄宿在舅舅家。这家超市是她舅舅开的，这段时间出去办事，让她临时帮工。
“这一晚上，如果您没来，还真有些害怕呢。”
5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东家的生意最近也走上正轨。
装修结束，会计恢复了每周六晚上盘账，周一去银行存钱的安排。我在防盗门上安的橡皮，终于有了效果。
下午去检查，门没有锁上，只是虚掩。只待天色全黑，凌晨就能动手。
楼道和办公室有摄像头，以防万一，还是多做些准备没错。
“尹老师，您要帮忙吗？”看我在女性用品区忙乎半天，弯腰大汗。小灿忍不住探着身子喊我。
“我，我想买，买条丝袜。”疯了，怎么脱口而出。对方恐怕也摸不着头脑，过了许久，才听到解嘲的笑声。
“呵呵，尹老师，您是给女朋友买吧，好贴心！我可以给您点儿建议，毕竟我还算有些经验。”不用看，偌大的超市两端，两张臊红的脸。
一对黑色高弹加厚的大号丝袜，用光了三天的伙食配额。小灿扫完码，又看看我手里。“尹老师，您不吃饭了吗？”
我掏光裤兜里的钱，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尹老师，您的韭菜包子！”
回头，光明的大门，一张轮椅。
一年后。
刚上完货，接过小灿递来的毛巾。
超市门口多加了一台豆浆机，午夜时间免费。
“老公，多送两个韭菜包子吧，咱举报的奖金够买十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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