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保安罗叔开校门。
银质的不锈钢铁闸门,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光。它缓缓挪移、收缩,“吱吱呀呀”地,在校园的门口,唱起了小曲儿。于是,朝夕相处的校园,向我扑面而来——保安室墙外挂着的红灯笼,依旧鲜艳。沿着水泥路列队站立的细叶榕,依旧翠绿。在教学楼中间摆设的年橘,依旧橘红耀眼,围在年橘边上的菊花、圣诞红依旧生机勃勃。是的,如果没有嘴上捂着的口罩提醒着我,没有保安罗叔嘴上捂着的口罩提醒着我,我还以为这一个春节,是千万春节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春节。
可是我知道,这个春节,会因为一场突兀而来的疫情,变得不再普通。甚至,会给一个国家的千万人民烙下深深的印迹——这印记中,既有悲欢离合的故事,也有生离死别的刻骨铭心。自然,也会给一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带来悔恨、反思:人可借天,决不能胜天。人对自然,应该保持最原始的敬畏!人对动物,也毋需相煎太急!人类是强大的,但是在自然的面前,也是渺小、脆弱的,有时,甚至脆弱到连比你弱小千亿倍的细菌、病毒都战胜不了。
跨进大门。七点五十六分。
我给罗叔带来了一瓶红酒,作为新年的礼物。罗叔为人热情、善意。平素,我的邮件、快递往来多。杂志样刊、样报的收取,邮政稿费单的收取,都是他一手经办。新春佳节,他坚守校园,远离亲朋好友,一个人,也孤单落寞。一瓶红酒,有我新春的祝贺,也有深深的感激。
八点。打开电脑,点开微信。班主任工作群中开始了信息闪烁,是区教育局要求每一位学生填写相关出门、健康信息,时间紧,任务重,学校要求班主任立马行动。填报的表格使用的是腾讯在线文档,我将文档分享到了班级群中,要求班级家长按照要求填写。家长们响应积极,不一会儿,三十六位同学的信息就填写完毕。全班四十三位同学,还有七位同学还没有填写。微信催促多次,这几位家长均没回应。我有些着急,但一想:毕竟是春节,难得休息,家长们也被疫情困在家中,无所事事,睡个囫囵觉,没有看到信息,也是正常。干脆,我把手中的活儿放了一放,在校园里巡视了一圈。后花园春草生芽,花坛桂树发枝,南国春来早,一片生机勃勃,也令人心旷神怡。
回来值班室。八点四十。七位家长还是没有回音。有些急不可耐,怕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于是,找出了电话号码,一个个打了过去。最终,只联系到了三位家长,而剩下的四位家长,电话无人接通。估计,还在酣睡之中。无计可施,我能做的事,只有等待了。约莫九点,电话铃声响起,是值班行政刘丽萍主任打来的电话,询问学校值班情况,她特别交代:所有进出校园的人,一定都得戴口罩、量体温,值班人员要做好登记;等会教育局会下来检查防控工作,学校返回湖北过年人员名单已经打印好了,放在保安室里面的办公桌上,需要时可以给教育局相关人员检查。
一大半个上午,忙得晕头转向。
说是教师假期悠长,是很多人艳羡的对象。其实,只有当教师的才能知道,教师的假期也没有几天是安闲的:值班是必不可少的;学习、开会,只要一个电话打来,你不能不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赶回来;还有专题培训、网上学习,一年的一百多个学习学时你得完成;新学期开始,你至少得熟悉教材,备备课吧!好了,钻研教材,写教案,至少耗费一两周时间;有时,还需要评职称,写论文,这论文总不能闭门造车,得搜集案例、学习理论,才能下得了笔,行得成文。特殊的时刻,譬如今年的疫情形式紧迫之下,教师自然不能置之度外,工作多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从年前开始,其实学校的工作群的信息就没有间断过。
都是有关疫情的。有《教育局致全体学生、家长的一封信》,有《广东省小学及幼托机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引》,需要一一发到家长群中,让家长知晓、防控疫情。年三十,教育局还紧急发文,统计湖北籍学生、老师相关信息。精细到有没有返乡,什么时候返乡?乘坐什么车次返乡?返乡后回没有回广州,什么时候回的?乘坐什么车次返回的?如果没有返乡,有没有湖北或者武汉的亲戚朋友来访?年初二,要求统计上报所有学生的健康信息,尤其是湖北籍、武汉籍学生信息。疫情如战斗。精确地掌握信息、了解情况,便可以多一分提醒,多一次警惕,也终将减少一次可能发生的传染、甚至是危机生命的危险。这些任务,在春节万家团圆的时刻,对于老师,对于家长都是“麻烦”。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看似麻烦的问题,麻烦“做”在前,“不麻烦”往往就会紧紧地跟在后面。
九点二十,张校回了校园,检查防控和值班工作。戴着口罩,面色匆匆。他是七点多钟出门,搭乘地铁从广佛线赶过来的,这,在疫情紧张的时刻,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原本,他可以搭乘别人的便车回到学校,想到非常时期,虽然自己没有回湖北过年,也没有湖北亲人造访,但想到自己还是湖北籍贯,这样做无疑给人添麻烦,打消了搭便车的念头。校园防疫,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攻坚战。教育部虽然当机立断,延迟了开学时间,但是在疫情还没完全控制之下,校园人群聚集之地,开学时段,也是危险重重之时。他担心开学,也担心校园防控疫情的工作。
十点十五,第一个没有打通电话的家长,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十点十七,第二个在福建过春节的家长给我打来了电话。……十一点十五分,最后一位家长给我打来了电话。四十三位同学的信息终于收集、填写完毕,我松了一口气。这一个小小的表格,从开始发到家长群填写,到填写完成,整整用了四个多小时。班主任的工作繁琐之处,也就在这里,班主任不是针对一个孩子的工作,是针对一个群体的工作,有学生,有家长,甚至,有时还需要面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人的工作,也是所有工作中最难做的工作。
十二点,中午的值班告了一个段落。
午饭还没着落。回家吃不大可能,回去要乘车,戴口罩,繁琐。在外面买快餐,不知道买不买得到。还是得碰碰运气,行走了足足两公里的路程,发现云景花园小区门口的“华辉拉肠”还开着门。心中狂喜,觉得自己幸运得如中了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