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穿高跟鞋

(注:该文首发于阿丁主编“果仁小说”微信公众号原创小说栏目,2015.7.2期。)

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我和她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也许是倒垃圾时的碰巧相遇顺便聊起附近菜市场的菜花并没有象牙般的质感,也许是下班回家后凑巧碰到她忘带门禁卡而我顺手帮她开门然后两个人相约走到小区的1号楼2单元的5层,总之,她是我的邻居的这层关系注定我们之间会发生一些故事,至于什么故事,我想除了玄幻、穿越和军事题材,其他都可以恰如其分地安插在我和她的身上。

毕竟她是女的,可以悬疑推理,我在邀她来我家读书的时候,用一个冰箱最下层的西红柿直接把她砸死,然后把西红柿放在热水里蜕皮,做一个我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把凶器给吃掉;也可以是爱情喜剧,像大多数庸俗的桥段般彼此之间从敌对走向相依,以雨后初晴的蓝天做背景立在阳台上甜蜜拥吻做故事的结局,其他不再枚举,诸君自想。

我更希望的故事是,她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见到我书架上陈列的麦克尤恩、伊萨克`巴别尔以及纳博科夫的书会发自内心地认为我是一个温暖的人,因为我没照见过类似他们笔下残酷甚至变态的人生,才会把《洛丽塔》《红色骑兵军》等类似这样的书放在我视线正前方的第二格书架上,以方便我随时做他们的主人公去厮杀去爱恋一个可以做自己继女的小姑娘。

往往,他喜欢的是他所缺的。反观那些残酷变态的故事,可以证明,我的确是一个温和谦逊爱穿黑白两色半袖对人总是挂着看似虚伪的笑容的人。

那天,她可以穿一身干净舒服的白色V 领半袖和蓝色毛边牛仔短裤,俏皮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关掉面前正在播放的尽管我很喜欢但没到非看不可的地步的电视栏目《动物世界》。然后她会温和地说:

“你听过《岛上书店》吗?”

够默契的情况下此时我会把已经泡好的红茶端到她的面前,然后从我卧室的枕边拿出那本封面色彩多是酱红色的《岛上书店》,递到她面前。当然,如果她问我索要这本书,我是万万不会给她的,哪怕我在亚马逊上再给她买一本也不会送掉眼前的这一本。因为碰到一本喜欢的书并不容易,我无法忍受在等待亚马逊快递的两天中枕边空无一物的落寞感。那会让我感到自己像一个弃子。

“你之前有听过这个作家吗?”她说。

“布瑞埃拉·泽文,很陌生,但不可否认,我很喜欢这本书,才会放在我的枕头旁边,这半年来,能放在我枕头边的作家并不多,海明威是一个,我喜欢他的《杀手》,就像昆汀的《低俗小说》给我的惊艳感一样。巴别尔也是一个,我最近在读他的《敖德萨故事》。”我假装很自然地坐在她的旁边,她并没有发现我掌心的汗和皱巴巴的被我拽紧的裤子。我眼睛里照着的好像并不是她的白色半袖,而是半袖前胸部位置凸出来的图案,像是一个白鲸的尾巴。

“茶凉了,”她说。

“换热的给你。”我站起来,她拉住我,示意不必麻烦。

“我喜欢喝凉的。你家地板很漂亮。”

“谢谢,”我说。

“你最喜欢的作家是哪个?只能说一个。”

《岛上书店》提到过类似的方法,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品性等直接问他最喜欢的书多半就会窥得一二。她问我最喜欢的作家,我千万不能回答以长篇小说著称的,因为那会让她马上猜到我最喜欢的书,从而将我的品行好坏像上交私藏的公物一样乖乖交出去。

“卡佛,雷蒙德·卡佛,海明威也可以,不过我更喜欢卡佛笔下的人物。”

“你的书桌有点乱”,她说。

我搞不懂这个娘们究竟想要说什么,她提到的话题一直都是文学和作家,甚至命中了近期我最喜欢的小说《岛上书店》,怎么现在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常在家写作,就不讲究那么多了,”我说。

“凌乱不会影响创作思路吗?”

“恰恰相反,”我又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做吗?”

我们做爱了,很简单,就像海明威的对话一样,别玩什么花样,人物该怎么说就会怎么说,杀手在杀人之前会关心今天吃什么,等不到要杀的人出现也会喝杯劣质的啤酒然后像白领下班般径直离开。所以,我们也会有前戏,不外乎就是接吻和抚摸,然后做,然后穿衣,然后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虚无感像胃里的凉茶般搅动着你让你觉得有一种空虚会像稻草人一样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深怕自己获得半分欢愉。

她后来还是提到《岛上书店》了。

“能先借我吗?我是在网上下载的,但我更喜欢摸得到的。”

“我有一个原则,书与老婆不借,”我说。

显然她读懂了我的拒绝之意,但我看那她还浸着汗珠的白色半袖,在锁骨处浇灌着令人着迷的味道。我后悔当时没亲她那性感的锁骨。

“哦,我该走了,”她是该走了。

“小说上提到了很多小说,你都看过吗?”

“没有,”她说。

“一起看怎么样,”我说。

“你家的地板太大,不要用浸得三分之一湿的新拖把拖地,因为会留下水痕。最好的办法是跪在地上,拿布子一寸一寸地擦干净。”

“如果我有那闲工夫的话。”

“你书架上的‘厄普代克’放反了。”

我这才注意到那本小说集《鸽羽》确实上下颠倒了。

“你喜欢短篇小说?”

“我也喜欢你的短发和短裤,尤其是这种不太整齐的裤边,会觉得可爱。”

“如果《岛上书店》不可以送我,那《乞力马扎罗的雪》旁边的那本《尸体与勃起》可以借我吗?”

“送你了。”

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送她,她翻看了一下。

“没有书号?”

“是我自己写的几个短篇印刷了一下,聊以自慰。”

“你自慰会借助工具吗?”

我愣在原地,她不会听错我的意思。

“偶尔用左手。”

她举起右手里的《尸体与勃起》挥了挥,示意她就带走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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