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冷到骨子里的冬天,我更讨厌夏天。焦躁、闷热、腐烂,所有不太喜欢的词汇,都可以用到这个季节。然而,我又是爱它的,每日漫步在乡间,那种混合着清香的味道,满目青翠的田野与山坡,总能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夏天。
那时的时光,总能给人期盼的缘由。
最爱外婆家的小溪,清清浅浅、娟娟流动,细碎的沙石搭配着不规则的石块,青苔满布在矗立水中,露出半截身子的大石头上。那滑动的青苔,细小的毛絮左右摆动着,活像一块着了色的布。
翻开石块,总能看到大小不一的螃蟹,左右逃窜。我们穿着便宜的凉鞋,挽起裤脚,迈如水中,被河水冲洗过的脚趾越发白嫩,就连鞋底的灰尘也都消失不见。
我们最爱玩的游戏是跟螃蟹追迷藏。得到过大人的指点,不再猴急地翻开石块,而是轻轻地走到旁边,出其不意迅速翻开,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按住螃蟹的中间。
拿起螃蟹便向同伴炫耀,螃蟹则挥舞着自己的大钳子,拼命挣扎,得意忘形往往会造成悲剧。如果说给动物的报仇心理排序,螃蟹在我心中绝对可以排到前面。大钳子一旦抓到你的手指,休想轻易摆脱它,就算放到水里,也要摆弄很久,然后趁机一溜烟跑了。
吃过抓来的螃蟹钳,再也不想吃第二次。外婆用油锅煎炸,金黄的钳子,嚼起来脆脆的,但是里面没有味道,又不好消化,导致现在都对它敬而远之。
最想念外婆家的饭菜。大锅架在圆行的灶上,秸秆、废柴燃烧起天蓝色的火焰,不停地扫过它胖胖的肚子。烟气顺着方形的烟囱,排到屋外,所谓的“炊烟袅袅”便是如此。
米饭倒在大锅里,小火慢烧,一会儿沁人的香气就飘过来了,口水顺着喉咙滚动着。等到烟雾缭绕,锅盖就可以揭开了。水珠顺着盖沿,聚集到一起,掉落在锅沿里,发出“呲啦”一声。
铲子轻轻铲动,金黄色的锅巴就出来了。比起市面上的锅巴,好吃程度超过它们几百倍。外婆总是说,这个东西很香,就算糊了,也能防止吃坏,不会浪费掉。那个时候,没有零食,这个东西反倒美味无比。
除了米饭,蔬菜也应接不暇。奇形怪状的黄瓜,排列在一起,小小的刺用手转一圈,便可以入口了,从来不用担心上面不干净,也从未因此吃坏过肚子。其它蔬菜更不用说了,大锅炒出来的味道,久久不能忘怀。
最想回到六七岁的时光,那时的天空格外得蓝,星星格外得多。外婆总会用自制的扇子,替我扇着风。丝丝凉风不时地传过来,整个人都感觉不到炎热。
望着星空,听外婆说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比如他们所经历的青春,他们之间的爱情。闪着灯光的萤火虫,围着我们飞舞,双手捂住一只,然后轻轻地开一条缝,看着它尾部的亮光,总觉得造物主真神奇,而后放飞,看着它们越来越远。
时常想起外婆说的那句话:我们见一面少一面,下次说不定就见不到了。那个时候的我,总会吵闹,认为她说的不对,直到开始接受离别,开始想不起来她的模样。
儿时的回忆,总是甜的。也是,人的一生,总是在怀念,总觉得以前的日子甜,与现在多了比较,多了杂念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