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舒悦
说实话，敲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自己的眼角又一次湿润了。
军令如山倒！服从命令，是每个军人的天职。其实，这也是每个军人家属的天职。
只是，没做过军属的人，或许，永远都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从不以你的意志，更不以以你的好恶，为转移。
六月中旬是二宝的预产期。五月二十多号，老公接到了上级通知，说第二天早八点去外地驻训，为期三个月。尽管，我们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命令，但是，这次真的有点懵了。
眼瞅着就要生了，身边没个家人照顾怎么行。双方父母又都不在我们身边。并且，不回去接的话，他们自己根本来不了。可是，时间紧迫，就算回去接，也来不及了。
思来想去，只能由老公把我和大宝送到老家的火车站，再让家里人去接我们娘俩，老公不出火车站，直接坐下班车原路返回。那样的话，第二天早上五点到家，才能不耽误八点出发。
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生产的高龄孕妇，还适合舟车劳顿么？不适合，万一早产了怎么办，万一胎盘早剥了怎么办？可是，我们有的选择么？
我去幼儿园接大宝一起回老家，顺便给他请长假。
老师说，六一儿童节快要到了，孩子报了节目，他练的很用功，唱的跳的也特别棒，老师非常不希望他在这个关口上请假。我心里何尝不是很遗憾呢。
其实，老师和我一样，并不期望孩子能拿到什么名次或者奖项，只是希望，在属于他的年纪里，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有意思的事情。
可是最难过的还是大宝，不到四岁的小人儿，当听说不能参加演出的时候，眼角噙着泪，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嗫嚅着“妈妈，我想很同学们一起过六一，我想参加表演。”那一刻，我竟真的无言以对。
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把大宝当成孩子看待，而是像朋友一样相处和交流。这次，上火车前，我们也认真的和他说了临时决定回去的原因，孩子好像也习惯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沉默的坐在我们身边，靠着我。
原先准备的待产包，月子服什么的一大堆东西，我们都没带。没有任何行李，包括尚未出世的二宝，就我们一家四口人，坐上了回老家的列车，可是，我们并没觉得丝毫轻松。
火车到达下一站，对面卧铺来了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女人眼睛红红的，鼻子抽抽搭搭的，男孩儿的脸更是哭花了，嗓子也哭哑了，可还是哭闹着要爸爸，还让他的爸爸坐下班车来追他们。
原来他的爸爸也是个军人，他是和妈妈来部队探亲的，现在假期结束，他们要回去，爸爸来送行。看着车窗外那个眼圈红红的铮铮男子汉，还有眼前这对哭成泪人的母子，我的眼里也酸酸的。
大宝拿了张纸巾递给那个小哥哥，然后拱到我怀里，咽了口吐沫，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的说“妈妈，爸爸回来的时候，我不哭，我是个男子汉了！”我别过头去，靠在老公肩膀上，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经过数小时颠簸，天黑后，终于安全到站，妹夫开车来接我们母子俩。我们只好和老公在车站道别，我们的车子启动，和老公挥手再见，儿子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颤抖着他的小小的身子说“妈妈，我不哭”，可是，眼泪分明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
我别过头，泪流满面。
走远了，我回头看的时候，老公还站在原地，一只手不停的朝我们挥着，另一只手在抹眼睛。
在妻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不说照顾，就连见一面都是奢谈。
多亏了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亲人朋友们的倾力相助，我顺利的产下了二宝，并带着他们在老家待了三个月。
九月份大宝该开学了，他们的爸爸也驻训结束了。他马不停蹄的来接我们娘仨，回我们自己的家。
由于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所以大宝从出生到上幼儿园，都是姥姥姥爷在带。
自然，他和姥姥姥爷的感情极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拿来和他们分享，虽然他们从来不舍的吃他的任何东西。大宝有什么小想法，小秘密，也喜欢偷偷的告诉姥姥姥爷，有时候连我和他的爸爸都不说。
由于家里面也很忙，大宝上幼儿园后，姥姥姥爷就回老家了。当时，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天天哭着要姥姥姥爷，有时候睡梦中都会哭醒。
看着，让人揪心的疼。远嫁，到底是痛了自己，波及了至亲！
这次，他们又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大宝更舍不得和姥姥姥爷分开了。
在得知第二天爸爸要来接我们的当天下午，姥姥走到哪，他跟到哪，还一直和她商量，问他们能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姥姥宠溺的抚摸着他的头，深深地吸口气，却又非常无力的说“姥姥姥爷走不开啊，走不开啊……”。
他又跑去找姥爷，趴在姥爷怀里，眼巴巴地望着姥爷说“姥爷我不跟爸爸妈妈走了，我在这边上学，你去接送我好不好？”姥爷紧紧的搂着他说，孩子我也舍不得让你走啊，可是，姥爷年纪大了，思想也跟不上时代了，怕耽误了你学习啊，你还是跟爸爸妈妈回去吧，回去好好学习，等放假了再来，可是姥爷真的舍不得你走啊……
他大概明白了必须要走的事实，便什么也不再说了，只是安静的在姥姥姥爷身边转来转去，全不像往常，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晚饭的时候，他只胡乱扒拉了几小口，就说饱了，而姥姥姥爷直接没动筷子，他们在孩子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地抹眼泪。
虽然年纪小小，可是他什么都懂。晚上临睡前，搂着我的脖子说，妈妈你放心吧，明天走的时候我不哭，不然，姥姥姥爷又该难过了。然后，照例去跟他们睡去了。我五味杂陈，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为我们在县城住，需要坐汽车走100公里到市里，然后住一晚上，再坐第二天早上的火车。
走的那天下午，姥爷叫了出租车，和姥姥一起送我们去汽车站。在车上，他坐在姥爷腿上，双手紧紧的攥着姥姥的手，小脸憋的通红，但是一声不吭，我们几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了汽车站，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抱着姥姥姥爷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的喊“我不要和姥姥姥爷分开，我不要和姥姥姥爷分开！”姥姥姥爷也忍不住哭出了声。身边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就连一向果敢坚毅的老公，也默默地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可是并没有擦，任凭它们在他的脸上汹涌。
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擦了擦眼睛，果断的说，我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还真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行了，咱也别让孩子难受了，干脆我把你们送回去，再让孩子和姥姥姥爷住一晚上，缓缓劲。再说你们领着大的抱着小的坐长途车，去市里找地方住也不方便。这样，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直接把你们送到火车站，保证不耽误你们的火车就是了。
我们听从了师傅的建议，他又把我们送回了姥姥家，给他车费，怎么都不要，说是第二天一起算。
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
过了一夜，大宝好像真的突然长大了。第二天早上，师傅来接我们走的时候他果然没哭，只是恋恋不舍的在趴在姥姥姥爷怀里，用他的稚嫩的小脸，一遍遍蹭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但是自始至终，他们三个谁都没说话。
我们上车，姥姥姥爷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车后面跑。大宝趴在后面的车座位上，脸贴着玻璃，五官都变形了，不停的朝他们用力的挥着手，直到姥姥姥爷变成两个小黑点，再到终于看不见。
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双肘支在膝盖上，两只手托着脸，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妈妈，我长大了，我是男子汉，我不哭。
只是，他的脸上快要拧下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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