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与公台

      偶然刷到一句:“公台,别来无恙?”让我仿佛置身于那个时代。

        那年,他用一句“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将这半生豪情,半生命运都给了那个他。

  后来,那个接受这份豪情的他又用一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让那个救了他性命的他收回了这份豪情。



        中牟县,二人第一次相见。一个是命犯,一个是县令。

  “吾前在洛阳求官时,曾认得汝是曹操,如何隐讳!且把来监下,明日解去京师请赏。”

  操不言。

  是夜,在县令的试问下,孟德道出了自己的志向。

  “公真天下忠义之士也!吾姓陈,名宫,字公台。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

  操甚喜。

  两个好似知己一般,直至成皋,吕伯奢的庄上。

  又是一夜,月明如镜,夜凉如水,那嚯嚯的磨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轻风吹动簌簌的叶子,孟德一惊,与公台潜步入草堂后。

  “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彼时,剑飞如风,命陨白刃,血染秋夜,八条生灵倏而无故归西。

  二人急出庄上马而行,又遇吕伯奢。

  孟德顾不了那么多了,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将错就错吧。

  “此来者何人?”说罢,手起剑落,砍向那已回头的吕伯奢。

  公台大惊:“适才误耳,今何为也?知而故杀,大不义也!”

  阴云蔽月,血光犹寒。孟德紧握剑柄,久久凝视着犹在滴血的剑刃,眸中划过一丝凌厉与决绝,眉间微蹙,却又在不经意间消匿无踪。孟德挥剑转身,将之收入鞘中,留给公台一个凄然的背影,声音嘶哑浑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好个吞天吐地的气势!恰似酝酿了一生的气魄,久久不息。

  公台默然。

  当夜,客店投宿。公台摩挲着自己的剑,看着这个改变他命运的人,长叹一声,插剑上马,自投东郡去了。

  这两句毒咒一般的誓词,令二人最终分道扬镳。

  “公台疑我不仁,故弃我而去。”

  既然道不同,那么便不相为谋。



      徐州城外,二人再次相见。一个是将军,一个是说客。

  夏暑未褪,天怒未息。

  内心,莫名焦躁。

  帐内闷热不堪,孟德指节轻叩案几,接下来的那个人,更能燃起其心中熊熊怒火。舟车劳顿,军马困乏,只为一举击破徐州,一雪仇恨。而他,妄图以一己之躯力挽狂澜,挡住千军万马之势,无异于螳臂当车。

  公台来见,道明来意。

  孟德随手掩卷,表情波澜不惊,却目含怒意。

  “公昔弃我而去,今有何面目复来相见?…公虽为陶谦游说,其如吾不听何!”明明是声色俱厉的质问,却半含笑意。

  公台抬头,欲言又止,再拜,辞去。

  孟德狠狠掷卷于地。

  帐外,公台仰天长叹:“吾亦无面目见陶谦也!”遂驰马离去。



      下邳城下,二人三次相见。一个是丞相,一个是谋臣。

  秋风萧索,黄埃漫天。剑拔弩张,危机四伏。

  孟德率众兵临城下,端坐马上,抬望眼。

  公台立于吕奉先之侧,衣袂飘飘。

  孟德劝奉先归降:“若早来降,共扶王室,当不失封侯之位。”

  奉先只望有待商议。

  公台大骂孟德“奸贼”,拉弓如满,一箭射中其麾盖。

  狂风骤起,尘迷人眼。

  当年的恩情早已不复存在,孟德抬起颤抖不已的手直指操指公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句:“吾誓杀汝!”

  遂下令攻城。


      白门楼上,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一个是胜者,一个是俘虏。

  徐公明解公台到来,没有失败的落魄,亦没有失算的悔恨,坦然地站在孟德面前,不卑不亢。

  “公台别来无恙!”轻风卷袭着这句话,吹入心里,内心顿时一片荒凉。

  “汝心术不正,吾故弃汝!布虽无谋,不似你诡诈奸险。”终是一片凄然。

  “今日之事当如何?”

  “今日有死而已!”

  “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

  “吾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于明公耳。吾身既被擒,请即就戮,并无挂念。”

  料峭寒风刮过面颊,呼啸在发丝里,灌进麻木的鼻腔。

  孟德亦有留恋之意。

  公台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孟德起身泣而送之。公台并不回顾。

  “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

  公台闻言,亦不开口,他像一条安静却湍急的河流,奔向未知的海洋,然后,伸颈就刑。

  众皆下泪。

  孟德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

  后人有诗叹之曰:“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白门身死日,谁肯似公台!”

  春风微寒,荒草染丹,挂念无门,琴瑟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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