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关于水草最初的记忆,似乎总氤氲在老街深处某一户人家的青砖庭院里。藻绿的生命在幽静的池水中招摇,各色鱼儿——大的、小的、斑斓的、素雅的——在其间悠然穿行。它们对我有着魔力般的吸引。
终于等到机会,和伙伴兴冲冲跑去挑选。带回家的不止是两尾红白相间的金鱼,还有几缕鲜嫩的水草。为了那小小生灵的口粮,我甚至专程跑去朝阳沟,在滑腻漆黑的淤泥里翻找细小的红虫和水蚯蚓。看它们在水中浮沉,是每日最恳切的功课。水草舒展着柔曼的身姿,在清水中投下幽影,彩色的小鱼在其间穿梭、隐现,那光影灵动的景象,在我眼中近乎一种奇迹。它们是那段清澈岁月里,我心头难得的、无言的宠伴。虽未为它们写下只言片语,那份凝视与喂养时纯粹的欢欣与牵挂,便是最本真的情意。
然而,幸福如水中泡影。一个中午,母亲身体不适,嘱我速去买米粉作午餐。我却半途被小人书摄了魂,耽延许久。回家时,米粉已然糊成一团。母亲的怒火如同骤雨倾盆,狠狠教训了我一顿。愤懑与失望交织,她竟一把抓起我的金鱼,狠狠掷在干硬的地上!那两团曾灵动跳跃的红白精灵,在无助的挣扎中,鳞片粘着灰尘,腮息渐弱,终至枯干……就在我的眼前。池水瞬间冰冷死寂,失了游鱼,那几缕水草徒然青翠,也成了毫无生气的摆设,默默褪尽了所有光彩与意义。
自那天起,游鱼的斑斓永远从我的世界里消失。那些招摇的水草,便如同褪色的旧梦,无声无息地退潮,彻底远离了我此后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