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豆瓣电台里放到这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时,仰躺在沙发卡座上的我就忽的坐了起来,像是迷路在阴暗逼仄潮湿的胡同里的侦探捕捉到了一点荧光,兴奋得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折了这脆弱的线索。关于这一永恒凶案“大厦即将崩塌”的线索。
看罗胖的《逻辑思维》,其中提到人为了更好的识别这个复杂的世界,天然地本能地会把他所见所闻的世界简单化符号化,“这个世界的样子就是我认为的样子”。一直到真相和你的见识发生可能的冲突。他讲的是我们对外部世界的看法,而我们的内部世界呢?
悲哀的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独家记忆也是由这样一些零星碎片组成。这些片段包括模糊的记忆,几张照片,日记上的短短记录所组成等。即使我们上演真人秀,每天24小时复刻下一切细微节点,但却不能呈现那一刻内心真实的喜怒哀乐。
日记上也许写到:3月29日,悲哀的一天。十年过后,不,也许仅仅是十天过后,我们不靠谱的记忆就已完全丢失了这一天,除了这一行字。是的,这一天就是悲哀的。没有人,没有任何事件,没有任何其余的情愫,只有悲哀,简单的,无尽的悲哀。这就是属于我们记忆的荒谬的律法。
恰恰就是这些简单的断片组成了我们的记忆,像一块块红砖绿瓦构筑起“过去”这座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大厦。同样的它们也会在时间中慢慢的风化,或者,甚至消失得毫无理由。仅仅是睡了一觉,就怎么也想不起昨天做了什么。烧了一摞信件,就能彻底没了少年时的卿卿我我。一张照片丢了,脑海里便再也泛不起某个人的面孔。这些红砖绿瓦,粗放地锲入我们记忆的凹槽,既不精确也不牢靠。
曾看到一句话:你可以禁锢我的身体,但无法禁锢我的思想。你可以剥夺我的一切,但夺不走我的记忆。仿佛思想和记忆,是我们最牢靠的不动产。但真如此吗?真的想将记忆做量化,做评估,譬如,它们能够写满多少个泛黄的笔记本,能塞入多大容量的硬盘,或者,能说个几天几夜没完。然后将不同的记忆放在天平上秤一秤,看看谁的成色更好,谁的分量更足。最后心满意足地将其打包,层层加密,处处备份,再不担心会有哪一天忽然成空白。
我们这一刻的生活,到了下一刻就成了过去那个人的过去的生活,我们可以看到,但总像镜中观己,隔了一层冰冷。我们也许看不到,那一刻即成为乌有。假如我们将之作为存在的证据,生活的基石,那么这就是大恐怖:我们一边在努力构建新的建筑,一边随时崩塌,寸寸解体。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我们永远做不到头尾相接。我们在长出新肢的时候,尾根却早已腐烂。记忆就像是跑步机边上的一个垃圾桶,不停地有碎屑投进,然后又分解消失。而我们就是那个履带上的人,拥有的只是无尽的奔跑,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