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聚

当我走河滨路木板路上的时候 我已经离开苏琴家快一个小时了 四月的天气真有点怪 本来白天太阳照着还挺热 可此时风一吹 穿一件短袖的我不觉间却冷的哆嗦

夜晚中的河滨路 在街边各式ktv的招牌灯和偶尔射过来的霓虹灯交错下 在前方地面上投影出斑斓的轮廓 宛如一出舞台剧 路边的行道树被河边吹过来的风摇的沙沙作响 昏黄路灯下 影影绰绰的似有三两人在交谈 时而大笑 时而低语。

我停下脚步 点燃一根烟 得以让闲置在兜里的手有事可做 然后转身望向河面 一层层涟漪泛开 刚才和苏琴讨论的内容也开始在脑中翻腾。

我记得苏琴的家我找了很久 最后是在苏琴不耐烦的解说下以及路边一个彩票站阿姨的指引下找到这里的。

穿过一个幽深的小巷子 大概两米宽左右 斑驳的墙上贴着已被撕烂的广告 字迹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可能是某某医院的宣传单 白色与黛色互相冲突 使每个过往的人都忍不住瞥眼一视 为了避免泥水飞溅 我小心地踩过巷口那几块垫脚石。引入眼帘就是一栋老式居民楼了 虽然外观设计要比筒子楼先进一点 不过在年份上面也可以与之媲美。

我按照手机上的指示 终于在一扇乳白色铁门前停住。

“咚咚咚。”闷响在走廊上久久回荡。

“谁啊?”

“我,小浩。”

门开后 苏琴露出灿烂的笑容 两眼故意蹬圆地调侃:

“还终于找到了啊。”

“穷乡僻壤确实难找”

“别取笑我了 赶快进来吧 我都快做饭了。”

苏琴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一栋楼 常常在周末或者放学后团聚起其他伙伴们在小区里玩纸牌或捉迷藏 刚好她也和我在一起上学的缘故 所以关系也比较要好。

她是在我十岁那年夏天搬过来的 具体时间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当时我正和一群伙伴玩捉迷藏之类的游戏 一辆货车径直地从小区入口隧道那个地方行驶过来 喇叭声和轰鸣声在隧道狭小空间中显得尤为刺耳 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轿车。苏琴和她的父母从车上下来 她父亲一边招呼工人们搬上搬下 一边应付不停打来的电话。而她们母女俩则突兀地站在一旁 苏琴穿着一身淡绿色连衣裙 一双黑色小皮鞋在光照下泛起亮光 手上拿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小玩偶。她似乎是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一对水灵大眼好奇地跟随着我们的移动。小区好事的居民也在这时不停的观望 因为在我们这个区很少有人家能开上这么好的车 而苏琴也显然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为我们这群小孩里备受关注的主角。

我跟随她进屋后 不禁暗自感叹一下。屋内的装扮与屋外迥然不同 雪白的墙面没任何贴饰 一张小圆白桌摆放在客厅右边 周围是三把原木椅子 旁边一排三人座沙发上散落几本杂志 白色的茶几像是刚被整理过 几点油啧残留在上面 墙角一台老式钢琴犹如被孤立一般 黄木也有些许掉漆。整个房间看起来颇有日式风格。

“好久没见了哦 自从你回国后。”我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放着最近的连续剧。

“是挺久的”

“你现在就住这儿?”

“对啊 也是没办法嘛 没地方可去 只有住以前爷爷的老房子。”

“真是的 一遇到问题就找上我 平时都不见人。”

“我忙嘛。”苏琴露出一副苦苦哀求的样子 亮闪的耳坠在头发一撩一动之间摆动起来。“不好意思啦 又麻烦你。”

“忙着玩吧?”

“没有啊 忙着练舞啊 这不马上又要比赛了吗 要抓紧练习才行。”

“事真多。”我看见玄关处的地方 有两双闲置的芭蕾舞鞋 不觉想到以前中学的时候每周末苏琴都会去另外一个区练芭蕾 她也经常会给我普及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例如塔里奥妮 塔玛拉之类的 她在每次说完后都会露出一副神气样 像一头昂首的公鸡刚打完胜仗。十二岁过后 我常常陪着她去练舞 芭蕾室休息厅有一个书架 在每一个等她的下午 我都是这样度过的。有时我看书看累后 便会舒舒服服地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或者跑到玻璃门那看她跳舞。她总是很卖力地完成老师教的每一个动作。

我记得 有一天下午她练完舞 我如往常般递水给她 她接过后便径直地往更衣室走去 虽然她之前一直都这样 可是我却隐约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果然 从舞室到家的路上 她一直没有说话 偶尔低头自语 偶尔出神的望向窗外 因为平常都是苏琴打开的话匣子 所以那个时候虽然我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可我并没有急于去打破这种僵局 我想她应该第二天就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我便打算在第二天早上她去补习英语的时候在楼梯间适时的拦截她 并装作偶然的相遇 旁敲侧击地问起这件事情。


“你不是不了解我的 从小到大我不是一有比赛我都会参加的吗”我思绪被拉了回来 苏琴正在用纸巾将茶几擦干净。

“嗯 我知道啊。对了 你不是说今晚要给我做大餐吗 大餐呢?”

“在锅里煮着呢 我就等着你到了之后炒菜。”

“好吧 那你说的大餐是什么 能描述一下吗 我好考虑要不要吃。”

“不告诉你”苏琴把头撇向一边 故作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破天荒的第一次。”我正想着如何用更嘲讽的语气继续调侃苏秦时 突然听到从里屋传来开门的声音。

“这?谁?”我指向从走廊出来的女生。

“啊 这个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的好姐妹”苏秦笑盈盈地站起身来 把她拉到身边“美琪 挺漂亮的吧。”

“哦 你好 美琪 我是小浩。”

美琪有一点腼腆地点着头“你好。”

“挺熟悉的 和你一起拍过照吧?”我望向苏秦

“是的 我们是在日本一起留学认识的 她是声乐系的”

“哦 音乐家啊。她也是这里的吗?”

“不是啦 她家在海口啊 过来找我玩的。”

“哦 欢迎来到此地 作为地主招待不周‘’我装腔作势地俯了一下身子 才发现美琪也穿的是红色裙子。

美琪穿着一件浅红色白点连衣裙 及膝的那种 乌黑的头发可能是刚休息的原因 有些凌乱的披洒在后背上 一双乌黑的眼睛在细眉的陪衬下 眼线的勾勒中变得更加炯炯有神 精致的银制手链随着手臂的摆动不断闪动 此时她刚好站在茶几旁 两腿并拢站立 稍显突兀的姿态印证了她腼腆拘谨的性格。

而坐着的苏秦 从刚才一进门我便注意到她红格连衣裙上折叠起来的蝴蝶结 小巧却精致 望上看立体的五官很完美的印到微圆的脸蛋之上 再加上微陷的酒窝做修饰 如比照画中的人物刻出来一般。若说二人有什么的不同 大概只能从他们的耳坠上辨别吧。

“闺蜜装?”

“对啊 我们一起买的 好看吧。”苏秦点头着 随即将裙子展开 期待我下一句的赞美。我点头过后场面一时陷入一片沉默

苏秦似乎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便叫上美琪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我洗过手 在小圆桌旁坐定 思绪早在菜肴端上桌子的时候飘散开。

“诶 听说林夏这会儿混的挺好 在他老家开了三家咖啡厅。”

“我听说是做餐馆起家的吧。他爸之前就是个厨师啊。”我边说边夹了一块鱼放到嘴里。

“这我倒是不清楚 不过朋友都在传言他爸在当地挺有名的 和很多当地领导关系不错。”

“哎 别瞎猜 以前在学校那会儿林夏一直都是很有抱负的人。”

“是没错啊 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真是像谣传那样 那他能有今天也是理所当然。‘’

我笑笑没有回答 眼神直盯桌上摆放的糖醋鱼 在我吃了两三口鱼后 我发现苏秦和美琪的眼神一直没离开我 我挺纳闷的 便看了看桌上的菜 有糖醋鱼 青椒肉丝 宫保鸡丁和一盘炒凤尾。

终于知道她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后 我清了清嗓子:

“还挺好吃的。”

“哪一盘 哪一盘?”苏秦先入为主的问出两人同时所想 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这 这 这。”我依次指出糖醋鱼 青椒肉丝 宫保鸡丁。

“那这盘呢?”

“这盘也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好吃吧。”

“好吃是好吃 不过是有点咸了。”

苏秦听后明显失望下来 像是一个被扎破的气球。

“哎 第一次弄嘛 难免会有瑕疵的。下次就好多了。”

“也是 那这些呢?手艺不错嘛 赶得上餐馆的味道了。”

“过奖啦 其实我有每天都在学做一道菜的习惯哦。”苏秦红着脸说道。

“哦?难道没有美琪的帮忙?”

美琪听后 先是愣了一下 接着双手不停的摆动 “不不不 我没怎么帮忙啦 她自己弄的 弄的可认真了 你来之前还不停给我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定要弄的特别好吃才行。”

“那我得多吃才行。”我看着糖醋鱼 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

那天下午我回到家 刚好妈妈弄好晚饭 爷爷奶奶和爸爸早就坐在餐桌旁准备动筷了。

“诶 你怎么才回来啊 都说了玩要注意时间。”

“我知道了 我刚才陪苏琴去练舞了。”

“哦 这样啊 没事儿 小孩子嘛多玩会儿很正常的 快坐下吃饭。有你最爱的糖醋鱼。”爸爸明显要开明许多 在听完我的解释之后 便和颜悦色起来。

我到厨房取出碗筷 挨着妈妈坐下来。正当我准备下筷时 突然觉得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平时最爱吃的糖醋鱼在这时俨然变成一块未被加工 丢弃在菜板上的肥肉 越看越令自己作呕 我随即放下筷子 同时带出一句:我没胃口 你们吃吧。就走回房间了。

“这孩子 怎么回事?”妈妈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算了 由他去吧 16岁的人了 我那会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都可以。。。。”

我关住房门 反手锁上 今天下午的事不断萦绕在脑海中。到底是什么使苏琴突然这样呢?被老师骂了?不对啊 我印象中的苏秦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的舞蹈老师是一个极其严格的人 在这之前 苏秦为没少受老师的气 可下来之后也还是有说有笑 还不停在我面前炫耀说她又掌握了什么样的动作 说她感谢老师的严格 要不是没有这么严格的老师自己还什么都不是之类的话。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

那又或者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这也说不通啊 就算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管好事坏事 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绝不会遮遮掩掩像今天这样 今天苏秦的状况太奇怪了。

哎 都怪自己 刚才在路上应该问问情况的 不然也不会现在在这里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苏秦经常都说:朋友要互帮互助。现在在这种情况下 苏秦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应该最需要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帮助 嗯 好 就这么办 明天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让她开心活泼起来。想到这 我戴上耳机躺在床上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因为一直挂念着苏秦那件事 第二天我便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 苏琴之前给我说过她上课是在距家约15分钟路程的地方 上课时间是早上8.20 所以按推算 苏琴应该会在8点出门 现在是7点40分 还有20分钟 可以先把早餐吃了再等 不然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8点整了 我隔着门听见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想来一定是苏琴来了。我突然觉得此时时间变得很慢 本来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自然的把门打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打个招呼就行了 我偏偏在此时有点呼吸不畅 脑袋一片空白 本来规划好的剧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感觉直像产妇分娩时又惊又喜的心情。

“小浩 这么早出门啊?”打开门 引入眼帘是六楼的王阿姨。

“啊。是 是啊 出去锻炼身体。”我一时语塞。

“不错小伙子。”

“那我先走了啊 王阿姨。‘’打声招呼 我像是逃离般的快速跑到楼下。原来苏琴此时刚走到小区入口隧道那个地方 看来她确实是有心事 时间也提前了。想到这 我觉得我再怎么也不可能装成偶遇的样子去见苏琴了 于是我便跟上去。

“去上课吗?”

“嗯 ”

“吃早餐了吗?”

“嗯”

“是去补习英语?”

“嗯”

这时我们两人又陷入不可避免的尴尬沉默中。走了一小段路后 我实在忍受不了空气中使人窒息的感觉 虽然平时我在苏琴面前话很少 但今天的感觉使我非常不舒服。快走到公交站时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我记得我问了一句:不累吗?

我留意到苏琴低着头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猛的一抬头 眼神闪烁着 那感觉好像有点期待的神情 也好像有一丝慰藉的感觉。我记不太清楚了 大概是吧。然后我看见她咽喉那个地方吞吐了一下 接着望向我 嘴唇微动 欲言又止。我以为她马上就要向我吐露出她心里的难言之隐 我在心中暗自窃喜 就像偷摘蟠桃的猴子。终于 她要说了 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走吧 我快到学校了。”我明显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 眼神黯淡了下来 又恢复到之前的神色。

“哦 那好吧。”我转身要走时 觉得这样可能会很没礼貌 便说“你一会儿下课了 我来接你吧。”

苏琴没有说话 只是点了下头 便在下一个转弯处消失了。

糖醋鱼很快就被我消灭完了。也许是苏琴和美琪在有意保持身材 做一个他们所说的完美身材的缘故 她们俩吃的很少。席间 我并没有一直低头只顾吃东西 而也在一边观察苏琴的动作习惯。

自从上次和苏琴吃饭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苏琴刚好考上研究生 一伙人群聚在她家里为她庆祝 有些是我们同一个院子长大的 有些是她的大学同学。快上大学时 苏琴父母为了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环境 便有意将苏琴与我们隔离开 从而在快临城郊的地方买了一栋别墅

其实说是别墅 可单从外观看去 怎么也不能和我们印象中的欧洲王室别墅相提并论。但是里面的空间倒是在此时展现出来 客厅就算再来十个人也显得毫不拥挤。

苏琴或许注意到我在有意无意的观察她。眼神也逐渐变得游离起来 就算眼神撞上了 她也刻意去回避。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讨论是再恰当不过了。

“那个 说说吧 这次是因为什么事而离家出走。”

“没什么大不了 就和以前一样呗。”苏琴故作镇定。

“没什么大不了?那还亲自弄饭给我吃?”

“哎 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在外面吃和在家里吃都一样 何必浪费那钱呢。‘’苏琴脸又开始泛红起来。

“这可不像你 还知道浪费一事。”这时我有意的看向桌上的菜“你快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的话 我可走了。”

一旁的美琪或许已经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尴尬地笑着“我吃饱了 你们俩吃”然后起身坐到沙发上 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昕薇’。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琴 苏琴低着头 脸颊红扑扑地如同太阳正在从头顶照下来。眼神空洞的盯着脚下 双手手指不自觉地左右拨动。

她现在这样子使我又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下午。


我和苏琴坐在公交车站座位上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了 一开始我和她一直都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看过往的公车在这个地方停下 开走 带来许多客人 又装走许多客人。一辆公车刚载走一批 所以相较于刚才 此时附近稍显安静下来。

“其实我很累!”苏琴先打开话匣子 不过这句突兀的话让我一度不知所云。

“所以你就突然变得魂不守舍的?”

“不是魂不守舍 只是我从昨天上完课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苏琴平静的语气 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 到我耳边时微弱的变成一句呢喃。

“什么问题?是不是学业太重了 功课太难了?”

“算一点吧。”苏琴欲言又止地 不过好在这次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很累 我爸给我的压力太大了。”

“什么压力?”

“是这样的 前天 也就是周五晚上我爸应酬回到家 我当时正在客厅看电视 因为平时我爸应酬回来后都是直接回房间睡觉 所以我就没有太多注意 可是那晚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突然把电视给关了 还硬生生把遥控器从我手中抢走。我原本以为是爸爸喝醉了 声音太大吵到他休息。‘’苏琴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可是爸爸突然狂躁起来 冲我咆哮‘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看电视?功课做了吗?’我怎么也搞不清楚 平时从来不过问我情况的爸爸在这个时候会叫我做功课 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我当时很不服气 便还嘴回去。‘如果功课做好了就练琴。快去!’你如果看到他那晚狰狞的样子 你也会被吓到。‘’

苏琴又停了下来 我看到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裤子上 啜泣声也跟着出现 我一边安慰苏琴如果实在说来伤心就别说了一边将纸递给她。

平静了一会儿后 苏琴立起身子继续道

“其实现在你的立场你根本不能想象我是什么心情。我说这么晚了还练琴的话 邻居会投诉 可我爸还是不听 一味的强调‘就算不能也不准看电视。’我当时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生气而已 权当作一种爸爸喝醉后的过激发泄罢了 毕竟他每天这么忙。后来第二天 我在练舞的时候 班里来了两个新生 指导老师当着全班 问了她们为什么选择芭蕾 是什么选择芭蕾时。我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跳芭蕾这么久了 可是我却回答不上来 。因为在一开始这就不是我的选择 我觉得我是可悲的。小的时候爸爸带我到少年宫去报名参加芭蕾培训班 而我去唯独对隔壁班的小提琴感兴趣 我当时年龄还不够 可我觉得它发出的声音很悦耳 很纯粹 直到现在我也对这东西怀着无比的喜爱 可是当我央求爸爸时 他给出的答案特别斩钉截铁:不行!女孩子应该学跳舞 小提琴是男孩子的玩物。‘’

苏琴渐渐地停止了哭泣。“我再大一点的时候 突然有一天爸爸对我说:苏琴 爸爸带你去学钢琴好不好。我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一架。我是在后来才知道原因的 一个叔叔给爸爸说弹钢琴可以培养女孩子的气质 以后对身心更有益。你看 大人们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吧 他们才不管你是否承不承受得住这种压力 也不管你喜不喜欢 只要他们主观上认为那是对的 那就是对的。”

“那英语也是你爸要求你学的?”

“英语倒不是 我自己选择的 参杂了太多自己不喜欢的 总要有自己的一个主见吧。”

“所以你就是这样感觉到压力很大 很累吗?‘’

“嗯 对 因为我觉得我真的没有什么自由 就像牢笼里的困兽。”

不知不觉中 车站的人又多了起来 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自由地谈笑着 各个年龄段都有。这时正值初秋 刚刚褪去夏日的余温 空气中不免夹杂一丝凉爽 风一吹 车站上方不停的有枯叶飘落。

诚然 苏琴的父母给她的任务是挺重的 从我刚认识她的那段时间里 我就知道 每到下午五点她是必须回家的 就算回家迟哪怕几分钟也会被数落 不过好在她也挺乐观的 每次被数落总会在她家窗子边上露出鬼脸 以示她的坚强。我记得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每个周末都是行程满满的 钢琴 跳舞 英文 美术 都要上课 而且从未缺席过。附近的邻居 好事的居民每次见到苏琴都无一例外的会称赞她 这一举动有段时间也引起我们这群孩子的嫉妒。可是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 她会有如此多的烦恼 压力 我一直以为她就是自带光环的公主。

“那现在说出来后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苏琴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 感觉没来由的轻松。她眨着眼睛 满意道:“谢谢你 小浩 每次你都陪着我。”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们站起身上 往小区走去。


“我这次和我爸闹的蛮严重的 还威胁他说 他不妥协我就绝不会回去。”苏琴又用那平静的口气说道。

“很严重?你们父女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 可你也知道吧 他总是给我很多压力。”

“这我知道。”

“自从妈妈离开了以后 有段时间里 爸爸和我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过话 最多就是互相询问一下情况 而他做他的事 我做我自己的事。‘’苏琴这时将头抬了起来。

“不过或许是我和他都觉得尴尬的原因吧 我爸在那段时间里都没怎么出去应酬 而是早早地回家 我每次放学从他书房门口路过时 他总是坐在书桌旁写着什么 有时直到佣人把晚餐做好后他才离开书房。吃饭的时候 他也不停地找做饭的阿姨聊天 那些话题现在想来也是特别的家常。‘’

“嗯?”我扶了扶眼镜“所以说你想你爸是有意缓和 只是碍于情面不愿主动跟你说话?”

“我想也是 平时他这么忙 工作事情这么多 在那之前我们俩就不怎么经常搭话 而且那段时间又是敏感时期 我想这也正常。可是就在我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里 我变得忙起来 每天都有很多功课要做 所以我就睡的比较晚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到客厅去拿东西时 无意中听到爸爸在房间里打电话说‘行 肯定的 这段时间一过 孩子去读大学了 你就搬过来。’我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隐约中我是觉得爸爸好像是在刻意讨好某人 那么这个‘孩子’就是我了? 谁搬过来?‘’

我听到这里 心里有种被揪住的感觉 我不愿让苏琴继续下去 因为我快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在心中很排斥的这种事实。可我又像是被卡住咽喉一般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那晚我躺在床上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之前就听见妈妈有意无意的在抱怨 有几次隔着门我还能听见爸爸妈妈在争吵 而每当我开门准备去一察究竟时 他们又像是没事一般 立马停止 只不过让我困惑的时我每次都能看出我妈妈刚哭过。”苏琴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像在咬文嚼字。“那个时候我是不懂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坐公车回家 在快到我们小区的站台时 我隔的好远就看到爸爸开着车从小区出来 副驾驶俨然是坐了一个女人的 很年轻 大概20多岁左右吧 看到那个景象 我突然明白爸妈为什么会经常吵架了 而昨晚爸爸又是和谁在打电话了。”

“那么 你去大阪念大学也是事出有因?”

“是的 我找了我爸 跟他说了我要去大阪念大学 他也没反对 只是说了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苏琴在说完这句话后出现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我的思绪也在这时翻腾起来 我记得在那段时间里 我多次去找她出门吃饭 她总以功课理由推脱 而我也是快到九月的时候才得知她要去日本的事情。现在听她这么一说 我算是明白 她去日本并不是突然决定的 她妈妈的离开也绝不是偶然所成。

我转过身去找遥控器 准备将电视的音量关小一点 美琪看我转过身 忙不迭的将头又埋进杂志中。

“那这次呢”我重新坐到位子上。

“你知道我后来也多少次的和爸爸闹过别扭吧 原因我也在微信上告诉过你。”苏琴语气越发变得尖锐起来“但这次不一样 你知道我又要参加比赛了吧 在巴黎。这次我要去参加的那次比赛是很重要的 国际很多评委到时候都会去 而我从毕业到现在就一直在为这次做准备 上个月我给爸说了这个事 但是她却开始反对我。‘’这时苏琴的语气变得讽刺起来“你觉得不可思议吧?他觉得我不务正业 一味的强调说叫我去公司上班 说毕了业就别做这些有的没的。小的时候可是他带我去学芭蕾的 现在却开始反对我的决定?”

“你可以和他谈谈啊 这没什么。”

“可是不行啊 他很固执地认为我现在做的事就是不务正业 他什么都不听!”苏琴的语气开始狂躁起来。

“你好好和他谈啊 就说这次过后 如果没选上就。”我还没说完 苏琴便一把抢了过来。

“别这样说!我可不想给我自己压力!那天晚上我觉得我算是把我该说的都说了 我说’你不能这样一直驾驭我自己的思想啊 我觉得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 我要是错过这次机会 我会失望一辈子的。小时候你怎样干涉我都行 你带我去学钢琴 学芭蕾 学美术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我现在觉得我爱上了芭蕾 我爱上那种踮起脚便可以无忧无虑地旋转 跳跃 什么都不去想 将所有烦恼不快都全抛到脑后的感觉。你可想而知 爸爸 这是很不容易的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小提琴 当初报班时我就想选择这个 可是是你固执地认为这是男生的乐器 并不是女生的。那时我没有自我辨别的能力 没有选择权 可是现在 机会就在眼前。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它溜走。’我爸听了以后就一直低着头 沉默了许久 最后只说了一句:’不行!从明天起来公司上班。’你知道我听后心有多痛吗 跟针扎似的。”

我长迂一口气之后说道:“结果你就搬出来了?”

“还能怎样?我待在他身边都快要窒息了。”

“我觉得”我想了想 觉得我必须要打消她这个念头 便语重心长说“一直以来你都蛮幸运的 小的时候在我们一群孩子中就是焦点 在家里父母也把你归为掌上明珠 包括在学校里你也是被爱慕的对象。而现在我听见你说着自己的情况 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想的那样子 我看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表象吧。可是 苏琴你有没有发现 你现在的所有条件 其实都是依赖你爸爸的不辞辛苦 你家里的条件才有这么多的选择权的?”

苏琴听后 眼镜瞪的很大 极力反驳道:“才不是 我是靠着自身努力的。”

“或许你会说 你考上大阪大学是通过自己的努力 你可以去参加国际芭蕾比赛也是自己的努力 可是要我说 没有你爸的经济支持 你是绝不会这样的 首先 去大阪是要一定经济基础的 去参加芭蕾比赛也是因为当初你爸帮你选择这一个东西 还有一点 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学校出名是因为你在一次大会上弹过钢琴吗?”我迟疑了一会儿 看向苏秦 苏秦此时的眼神又从刚才的稍显平淡变得深邃起来 盯着桌子 脸蛋又泛起一层红晕。

“你说你过段时间要去参加比赛 没有你爸 你没有钱 你能去吗?”

苏琴听后 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马上厉声反驳道:“怎么不能去 我有钱 我可以自己去!。”

“但那又能坚持多久呢?”我又再次故意的向桌子上的菜扬了一下头。苏秦见后 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 用力拍着桌子 迅速地站了起来 椅子在身后因为受力不均 从而“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声音在客厅里回荡起来 苏秦双拳握紧 泪水也跟着脸颊流了下来。“你别一直拿这事来说我啊!我知道在这方面我不是很能自主 但是你呢 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你大学毕业 我也倒是没见你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还不是拘泥于自己父辈的庇护下 我觉得我至少比你好 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我愿意去改变!”

此话一出 我顿时语塞 所有在刚才树立起来的自信犹如玻璃似的破了一个洞便全部土崩瓦解。我抿了抿干涸的嘴唇 汗水从脑门溢出 在脑中搜索反驳的词语。沙发上的美琪早已察觉的走到桌边 用手轻轻扶着苏秦 一边安慰着她。

“我反正不会妥协的!我一定会靠我自己的努力摆脱这一层束缚。”苏琴双眼紧盯着我 原来从被动转为主动只需要几句话的功夫。随后 苏琴将美琪扶着的手撇开 径直地走向厕所 门在她进去之后也形成一声“澎”的巨响。

客厅中 剩下我和美琪尴尬地存在。


我站在巨大的铁球旁边 顺着铁球 往下看 有许多小球依傍于一条蜿蜒的线 一直延伸到石梯的最下方 这些小球的旁边标上不同城市的名字 四周的小型柱光灯不停旋转。人群围绕着它们 不停地用手机进行自拍他拍等一系列动作 熟练程度令人咂舌。这是一副很大的流向图 它标注着长江的去向。岷江和金沙江在这里汇聚 形成一幅泾水清渭水浊的传奇景色 然后跟随长江的步伐 漂泊到各个地方。我向前望去 江面在夜晚的笼罩下有几丝阴森可怖 斑驳的古城楼巍峨屹立在背后 像是一位守护海岸线的骑士。对岸灯塔上的红灯 忽明忽闪 为渔民们指引方向 也在呼唤远方的游子。

我丢掉手里的烟头 时间刚好 10点整。

随着“咻”的一声 绚丽的烟花在黑夜的上空开出一朵巨型的花 路边的过往人群 歇腿的老奶奶 拍照的年轻人 正在嬉戏地小孩 所有的目光都在此时被这一焦点汇聚起来。欢呼声 起哄声 赞美声 开心地 惊喜地 都在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一并响起。

“看!对岸那就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水幕电影 绘声绘色的。”

身旁一个中年男人手舞足蹈地为另外两人介绍  同时自己也被带入其中。江面上倒映出的图案 泛起的层层波浪 现在又被披上一件夺人眼目的衣服 不断变换颜色 有时又几种颜色互相重叠 绘制出一幕幕精彩绝伦的表演。

我转身离开人群 试图把在苏琴家发生的事情忘记。

在我前面有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笑着 讨论着 在这浪漫的滨河木板路上 绚烂的光影点缀下 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著:吴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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