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山河入墨

欧阳修:山河入墨


细雨落在绵州城头时,四岁的孩童握住了母亲手中的荻杆。沙地上划出的不是文字,而是命运的第一道刻痕。郑氏以荻为笔,以地为纸,为丧父的幼子描摹出文字的温度——“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字”。沙粒渗入笔画的沟壑,如同苦难渗入生命的肌理,却在光阴里结晶为温润的光泽。


少年欧阳修在城南李家泛黄的典籍间穿行。当他翻开韩愈的《昌黎先生文集》,唐朝的风雷骤然苏醒。十岁的孩童将六卷文集紧抱怀中,“甚爱其文,手不释卷”,那卷册间的雷霆,终将在北宋文坛掀起一场风暴。





洛阳花事

初入仕途的欧阳修踏进西京洛阳,恰似一叶轻舟驶入春江。推官任上,他遇见了一个时代的星辰——梅尧臣的诗笔,尹洙的文骨,在留守钱惟演宽容的目光里交相辉映。当同僚们在案牍间俯首,这位年轻官员却将笔墨浸入山水:“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酒盏中倒映着青春的笑语,殊不知命运的波澜已在远处酝酿。


景祐三年的秋风卷落汴梁的梧桐叶时,范仲淹被贬的诏书如寒刃出鞘。欧阳修挺身上书,奏疏化作投向守旧势力的投枪。贬谪夷陵的路上,他听见群山间自由的回响:“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画眉鸟》的啼鸣刺穿阴霾,被缚的翅膀终将在文字中获得解放。


滁州的山水收容了贬谪的醉翁。琅琊山间,太守的步履踏过幽径,酿泉的水汽濡湿了竹简。当“环滁皆山也”的起句落于纸上,中国散文迎来了一座不朽的亭台。醉翁亭的宴席上,百姓的笑语与山风应和,酒香中浮动着政治理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宽简之政下,滁州竟成乱世桃源。



文坛星斗

嘉祐二年的贡院里,欧阳修手持朱笔拨开太学体的迷雾。当一份答卷以“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开篇,他提笔续写讥讽:“秀才剌,试官刷!” 另一份平实文章被疑为门生曾巩所作,特意置于第二,拆封方见“苏轼”二字。放榜时落第者欲行报复,而历史的判决终站在他这边——北宋文风自此焕然一新。


东坡后来追念恩师:“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 在欧阳修敞开的门庭前,苏洵父子得遇知音,曾巩的文章得见天日,王安石的思想初露锋芒。当苏轼书信呈至案头,他读罢竟“不觉汗出”,叹道:“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文坛领袖的胸襟,在“出人头地”的典故里光耀千秋。


暮年的六一居士归隐颍州西湖。书斋中,《新五代史》的墨迹未干,案头《集古录》的金石犹温。他推窗见十里烟波,十首《采桑子》如莲花绽放:“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忽有细雨斜入窗棂,他笑而簪花于白发,毫不在意世人眼光——“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




余墨

颍州的细雨中,六十六载光阴沉入砚池。从荻杆画沙的孩童到满城争说的醉翁,山河始终是他最忠实的读者。当新郑“欧坟烟雨”升腾起青雾,那些沙沙作响的荻草仍在低语:人生如逆旅,何不以文字为舟楫,载一船星辉,向青史深处漫溯?


故纸堆中,他三上文章皆成锦—— 

马上枕边厕中皆化平生意气; 

贬谪路上,十顷西湖尽收笔底—— 

红幢绿盖烟雨皆作归去来辞。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社区内容提示】社区部分内容疑似由AI辅助生成,浏览时请结合常识与多方信息审慎甄别。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相关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友情链接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