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佩珠引发的联想

题图照片源于网络

文字:禅翁 


          一次饭局,偶遇某已故著名作家的公子。咋看上去给人印象——高大魁梧,体态圆浑,衣衫宽绰,深不可测。大概因为身份背景非同一般的缘故,只是笑眯眯的端坐正席,并不与同桌的人搭讪。

        席间,一旁作陪的当地商界大佬,以东家名义表示当场背诵《般若心经》以助兴,并允诺诵毕即将自己佩戴的海黄手串赠送这位公子,以表景仰之心。于是,一番抑扬顿挫的吟哦之后,满桌子听懂的没听懂的一起鼓掌喝彩,只是那掌声听上去稀稀落落的,并非发自心底的嘉许,仅是出于礼数的敷衍而已。

        有意思的是公子从始到终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儿,偶尔用多肉植物一般胖乎乎的手,很优雅地掀着细瓷小勺呷汤喝,而那双小眼睛却不时偷觑着大佬手腕上那串海黄佩珠,至于对方兴致勃勃的吟诵,似乎并没有引发他多大兴趣。

        大佬按照程式,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又读一遍"心咒",旋即摘下佩珠侧转身子欲赠公子。此时公子全然没了方才的矜持,忙不迭地起身迎承,并顺手攥住佩珠不放。不曾想,大佬余兴未尽,还想说些"不成敬意,还望笑纳"之类的套话,虽已摘下佩珠,却未有立刻松手之意,自顾自一旁喋喋不休。于是,公子赶忙又将已然伸出并握住佩珠的手缩回,但脸上丝毫未现尴尬之色,依然笑眯眯的立在一旁耐心等待,眼睛却始终瞟着那串佩珠。直到对方叽里哇啦说了一大通客套话,方才从对方手里接过手串,一屁股坐下来兀自把玩起来,至于大佬躬身附耳又说些什么,则全然不予理会。

        目睹此番情形,心中不免感叹:出身尊贵,地位显赫,似乎并不能使一个人摆脱世俗欲望的役使,一串佩珠的诱惑便让一个人活脱脱现了原形。此公神情一连串的微妙变化,大概连自己也未有察觉,却让我这个旁观者看了个真真切切,之前在我心目中的高大上印象,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很多时候,人们把一副假面扮的很逼真,时间久了,竟然连自己都相信真变成所装扮的这个人了。可假的毕竟是假的,那溶于血脉之中的低俗下作,会经身体语言悄然出卖他。譬如不知不觉中掠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或一个下意识的手势……对于一个目光敏锐的观察者,通过一个人举手投足间所泄露出的细微信息,便可以洞悉出他灵魂深处的隐秘。

        诚然,我无意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品头论足,只是眼前这一幕不经意间触动了我的思绪,进而在脑海里盘桓数日不肯散去。

        其实,就手串本身而言,现实生活中许多人佩戴它不过是虚荣作祟而已,身份象征的况味远大于佩珠本身的意义。玩星月的多是些文玩小资,戴蜜蜡的八九成为暴发户,着沉香的肯定是低调奢华的贵公子,套天珠的不用问一定是大佬土豪……至于佩珠本来所蕴含的自足放下的意味,则没有多少人看重。而此公之于佩珠竟这般如醉如痴,乃至于到了失态地步,则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所谓大道至简,向来融于平常生活的点滴之中,而要拥有一颗平常心,当须有良好的心境。现实生活中有着太多的诱惑,无时不刻会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起欲望的涟漪。纵观古今,觥筹交错,滚滚红尘,又有几人能做到视名利如草芥,而出脱"三千年历史不过功名利禄"之藩篱,去真正领略"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之风趣呢?

          一个人当有深度,而深度源于良好的教养、丰富的阅历以及对于生活遭际的感悟程度。有深度的人往往善于通过自己的禅悟而积蓄底蕴,他们既能从一些平凡的小事中发现深邃的哲理,也能于简单的日常生活中体悟并彰显生命的高贵;这种深度往往饱蘸着浓郁厚重的生活底色,它所呈现出来的是阅尽沧桑、参透生死的达观,是不乱于心、不困于情的镇定,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从容,是功成名就、激流勇退的睿智,是进则天下、退则田园的淡泊。这种植根于内心的修养与定力,没什么诱惑能让其失态。

        经不住诱惑,身份再显赫,光环再炫目,也与"贵"字无缘。

                                        于2017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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