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小镇黄桥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度过的。那里是我的快乐天堂:和小伙伴在家旁边的缸行里躲猫猫,时不时从缸里冒出的小脑袋,让我们嬉笑惊叫,那声音吓跑枝上的小鸟。在菜地里寻找狗尾巴草,衔在嘴上,插在头上,俨然自己就是挂帅的穆桂英。在那个激动人心的世界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乐趣,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外公一起去田里割韭菜。
六月韭花香。下午,太阳光刚刚准备收敛自己的威力,外公就戴上草帽,挑上平匾,带上镰刀,脖子上挂好毛巾出发了。而我总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非拽着外公的担子跟着去田里玩。
到了地里,外公放下平匾就挥舞镰刀忙个不停。他所过之处,原本亭亭玉立的韭菜只剩下白花花的茬儿。我坐在平匾里,把外公割下的韭菜一捆捆码好。码着码着,便不耐烦了,蹲在地上,非要抢镰刀割韭菜。外公是万万不肯我碰那锋利的家伙的,哄着我去把韭菜里的杂草拣去,而我偏不听。不肯我割,我就拔!于是我一把揪住韭菜纤细的叶子,使劲向上一扯,韭菜连根拔出土里,菜地上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陷,整齐的韭菜地像被歹徒袭击过似的惨不忍睹。我却得意洋洋地把拔起的韭菜在外公眼前抖抖说:“外公,你不给我镰刀,我也能帮你干活儿!”外公哭笑不得,他用手点点我的脑门佯装发火说:“傻丫头,韭菜不能拔,拔了就不长了!割了一茬又长一茬,你这是只顾眼前,不图来年啦!”我才不理会外公,又跑出去折腾狗尾巴草了。
黄昏时分,外公担起两平匾韭菜,牵起小脸晒得通红、浑身泥涂涂的我回家了。我歪着脑袋问外公,为什么韭菜割了还会长,我拔了却不长呢?外公呵呵笑着说:“你伤了它们的根呀!”“那我把根剪下来,再插回田里,它还会长吗?”外公摸摸我的脑袋慢悠悠地说:“会的会的,有根在,就会长……”
我和外公一路说说笑笑,不觉就到了家。外公放下平匾张罗着择韭菜,而我坐在小板凳上帮忙,也分不清哪是韭菜,哪是一种叫“披风”的杂草,只是守着外公,盼着他早点儿洗净双手,在锅上给我烙韭菜烧饼。那时候,韭菜香了满屋,馋了灶台边的那个小姑娘。
又到韭菜飘香时,不知小镇的孩子是否和像我从前一样,不识韭菜和“披风”,也不知菜田里是否还有割了又一茬又长一茬的韭菜,还有那割韭菜的老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