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到高中时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独行。实际上只有白天如此,至于晚上回家的路,我还是找到了固定骑伴。这一段故事会提到一些朋友,一些老朋友,一些永远的朋友,我生命中的一部分青春期死党便来自于这个经历的积累。
一、夜骑的起源
迫于高中的学业压力,学校要求所有人必须上晚自习,然而晚自习课结束的时候通常已经是夜里10点左右了,所以高中三年里有四分之一的路都是夜骑。而且是真正的夜骑,因为从学校出发只消几分钟,向南一公里过了县城南环路之后,一路上除了几家灯火,就再没有任何路灯了。当然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骑行手电,于是双手离把努力学习这样的事也就随之没有了光线条件。基于这样艰苦的学习条件,我们几个顺路的小伙伴纠集起四五人的小团队一起回家,说是“团队”,其实不过是我蹭了王呈庄村几个人的队伍。搭伴确定之后,我的放学路线就变成了先绕道和大部队一起抵达王呈庄,再独自骑回家,这样相比直接回家大概每天要多骑十分钟左右。但是我很感谢这半个多小时的夜骑时间,因为当时学业繁重,往往在学校奋斗了一晚上的我们回到家还要点灯熬油到十二点才会入睡,这短暂的回家路便是高中时期相当难得的绝对休息时间。于是我们一路上经常除了课业之外无所不谈,有时候还能碰到双庙堤的三人队伍,话题往往更加丰富。
二、夜骑趣闻
好吃不过饺子,最怕不过人吓人。夜骑经历最有意思的经历还是趁黑夜讲鬼故事:当时小朱同学是队伍中唯一的女生,出于保护弱者的“神圣使命感”,往往到了漆黑之处,我们几个都会让她在队伍的中间人气比较旺的位置。又出于恐吓弱者的“本能娱乐感”,却故意在路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坟场旁边的时候,讲看过的僵尸电影,讲某个村里能通灵的“门头”,讲悬疑故事和惊悚的脑筋急转弯。骑在队伍中间的小朱,任由故事情节声声入耳,却恨自己不能控制耳膜的震动;离队伍远了怕黑,离队伍近了怕听,真正的“远近为难”。实在到了听不下去的时候,便用各种如果故事配音一般的高声调喊叫来掩盖我们的谈话。令她失望的是,这往往反而激发了我们的兴致。
此事有一个小小的高潮,那天晚上大概是满月之日,月光很亮,我们照常的鬼故事谈话暂时告一段落,氛围突然安静下来。出了一个村子我们来到了一条漆黑曲折的小路上,路边垛着一个高高的秸秆草垛,涛哥在第一个路过草垛,队伍里还是没有任何说话声。我在第二个路过草垛,然而车身刚过草垛,突然瞥见草垛后面分明还蹲着一个黑影,两只眼睛在满月的月光下显得明亮而冷峻,直勾勾地看着路过的草垛的人,却没有一丝反应,而路过的人想忽略这双“明眸”几乎是不可能的。顿时,摄人心魄的寒气让我觉得头皮发紧,脸庞充血,浑身汗毛直立,冷汗还没来得及渗出,心跳已经上去了。就在我的嗓门将要破音而出一声“啊”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涛哥第一个路过这里竟然选择一言未发,于是我也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喊声咽了回去,默默的跟上了涛哥。下一个将要路过的草垛的就是小朱了吧?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高亢尖锐的尖叫从身后队伍中爆发出来——“啊!……”,我又被吓了一次头皮发紧。紧接着我和涛哥便大笑起来,庆祝我们默契的把这一嗓门留给了第三位的小朱。现在想来这样的经历,才发现小朱还真的是有肚能容,不然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心理挑战,一般人恐怕早就疯掉了。
三、孤胆出勇者
当然,鬼故事讲多了,也有自食恶果的时候。大部队到了王呈庄村之后,我还要自己独自骑车十分钟才能到家,但是这十分钟几乎都是在一片连一片的坟场中间的乡间土路上穿行。看到土馒头一样的坟头还好说,我当时觉得最吓人的其实是坟场周边那些只有一人高的松树,在平坦的大地上松树树影交错出人形这种事简直太稀松平常了。再加上刚刚讲过的鬼故事的情节在脑海中总是反反复复,挥之不去,一旦我一个人骑在这样寂静的小路上,总能在忽然间瞥见坟场边上恍若伫立着一个人影,紧接着难免在脑海浮现故事中的某个鬼魂“显灵”站在看坟场,忽远忽近。这种感觉顿时冲上心头,越发觉得四下漆黑一片,天空泛着微光,寂静无声,我不敢发任何异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踩着车蹬,只能听到自己的自行车零件的异响。为了抵抗这种恐惧感,我强迫自己继续盯着“人影”看,随着车和树之间相对位置的改变,“人影”才会错位,慢慢变成了真正的树影,这时我觉得卸下了什么包袱,长呼一口气,恐惧方才会消散。现在想来小时候怕黑到连厕所都不敢去的我,就是在这样的经历中才慢慢不再恐惧的吧。
四、迷你团的夜骑
时间转眼到了高三,任务越来越重,附近另一所高中学校的小葛同学也打算上晚自习,然而一个女生骑夜路回家总是不够安全,加上我回家正好路过她的村子,就这样她找到了我。于是,我“大义凛然”地脱离了原来的大队伍,组成了我和小葛同学的两人队伍。每天晚上10点左右我都会到她的学校门口等她放学,这是六年以来最少人数的队伍,也是骑车风格最迥异的组合,因为她安静骑车的样子和我风风火火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然而在一起回家的路上,我们几乎能聊一路的鸡毛蒜皮,从未觉得枯燥过,所以我现在还很佩服她那总有聊不完的天的能力。慢慢的我便可以数出她的班里好几个人的名字,而她恐怕只知道我们班有我而已。也因为接下了这样一个护送任务,我竟然获得了她妈妈难得的夸奖,相信我,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褒奖”。由于当时大家没有手机,于是后来这条路跑熟悉了,我每天都会往返于两个学校之间,我自然而然地成了小朱和小葛两位处于相思苦海的同志的邮递员,顺便将中学“传纸条”的青春故事发扬到了这样跨校传递的境界。现在回想过去,觉得当时完全没有通讯工具的我们每天准时集合,偶尔还能做一些信息慢递,都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六、进阶的骑行
除了固定的骑伴之外,还会有很多偶尔和同村的一些小伙伴搭伴的经历,如果每一段路都有一个颜色的话,我的回忆里将会是五彩斑斓,像万花筒一样。就这样经过高中三年的锻炼之后,我的车速和车技,几乎又上了一个台阶。有一次起了个大早,时间很充裕,于是从出门那一刻开始就双手离把,过了十几个路口,6公里之内都没有碰车把一下。离把骑车,意味着不能刹车,所以一路上要注意缓慢过弯,包括控制车速以便恰好在绿灯的时候通过路口。还有一次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早晨睡过了头,第一次破纪录地用了13分钟骑了6公里,那可是极其普通的轻便车,还要路过N个路口,大概就是这种极速爽快,也让我喜欢上了淋雨的感觉。
2009年高考在雨中结束,六年的中学落下了帷幕,我的自行车青春也毕业了。这期间,我至少换过四辆自行车,经历过雨雪风霜各种天气,组合过二四六八人的队伍。忽略绕远的情况,保守估算一下,我家到学校大概5.5公里,每天2个来回,一天大概22公里;忽略补课,平均一个月骑25天,一年9个月,一共6年,大概1350天;所以六年间一共骑行大概三万公里,而中国陆地边境线总长度两万二千公里,赤道周长四万公里,我介于他们两者之间。
每一个青春都不可以复制,走读的青春一样会吹过同样躁动的微风,投射着灿烂的阳光,然而青春却不能回头,只会化成一杯酒,越酿越纯。